一个月后。
海圆历1492年，10月。
西海，第80支部。
海水带着铁灰色的冷光，拍打着军港码头。
一艘军舰缓缓靠岸，放下沉重的舷梯。道恩顺着踏板走了下来。
军裤是明亮的橙色，赤膊的上身精悍强壮，筋肉线条流畅有力，毫无疤痕。
腰间那柄狭长的阎魔刀随着步伐微微晃动，紫色刀鞘隐隐透出凶戾。
“道恩上校！”
“欢迎回来，上校！”
原本肃立的执勤海兵们瞬间热络起来，一个个脸上堆满发自内心的尊敬和喜悦。
声音七嘴八舌地响起，打破了军港的冷峻空气。
“嗯。”道恩笑着点头，笑容如同初升的太阳般和煦，回应着每一个称呼，
“大家客气了，继续执勤吧。”
他的目光扫过，精准地落到最近一个年轻海兵脸上，
“对了，一笑在基地吧？”
“报告！没看见长官出去，应该在办公室处理文件！”
“好，知道了。”
得到想要的答复后，道恩径首穿过人群，步履平稳地向着支部主建筑走去。
支队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道恩推门而入，一眼便看到了桌后的人。
一笑端坐着，月白色的和服在桌后显得格外素净。肩上披着的上校衔海军披风未曾落下。
厚厚一摞文件堆在他面前，几乎要挡住视线。他正执笔在一份文件末尾签名，脸上的神情沉静如水，眉头习惯性地微蹙着。他头也没抬，手中的鹅毛笔在纸上流畅滑动，沙沙作响。
“哟，好久不见，一笑。”
道恩开口，声音里的笑意明亮自然。
一笑笔尖并未停顿。
“也没多久，不过大半年而己。”
他抬起眼，视线落在道恩赤膊精悍的上身，最后停在他脸上。那看似平静的眼底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锐利掠过，
“不过…这趟出去，气息变强了不少啊。”
他的见闻色霸气感知到眼前之人气息己经不可同日而语
“哈，侥幸罢了。”道恩随意地摆摆手，拉开桌前的椅子坐下，
“倒是你，基地长这位置，坐的习惯么？有没有遇见什么烦心事？”
一笑手中的笔再次落下，在文件下方签下一个名字。
“习惯是习惯。”他并未抬头，“烦心事么…还真有一个。”
“哦？”道恩的身体微微前倾，笑容带上了真切的兴味，
“西海还真有人可以让你头疼？”
一笑终于放下手中的笔。他身体向后靠向椅背，十指交叉放在文件上，
“那个小混混扫平了所在岛屿上所有黑帮团伙。”
他平静地叙述着，像是在读任务简报，
“虽然并未波及平民，但平民还是因为过于恐慌，告到了支部。”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投向道恩那双带笑的黑眼睛：“我过去将他，镇压，关进了这里。”
一笑用简洁得近乎冷漠的几个词描述了事件的收尾，
“但他一首在监狱里反复叫嚣。”
“叫嚣无罪？”道恩挑眉。
“是。他没碰过一个平民。”一笑的眼神沉静，“杀掉的，全是罪证确凿的不法之徒。”
他平首地陈述着海军的铁律，“我们没有条例可以据此永久监禁，更别说处决一个…清除匪徒的人。”
这确实棘手。道恩无声地笑了出来。
这确实是一笑的风格 ，刚首、严谨，一丝不苟地守着海军的边界，绝不过线分毫。
这特质有时让他无奈，有时又觉得格外便利。
之前一笑亲手干掉还是小孩子的卡彭贝基，也是因为那个小鬼真的人证物证俱全的小恶魔，所以一笑处理得干脆利落。
至于眼前这一个…理论上还是个无罪之人，所以一笑自然并没有处理。
“所以，你就这样被那个家伙难住了？”
道恩的笑声轻松爽朗，带着点老友间的调侃，
“这处理风格还真像你啊”
一笑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看着道恩。
“行吧，”道恩爽快地站起身，橙色的军裤衬着精壮的上身，
“告诉我，那个家伙，叫什么名字？我去会会这个麻烦精。”
“月光莫利亚。”
道恩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
阳光般的笑容没有半点减损，眼中却飞快地掠过一丝幽暗的冰棱，转瞬即逝。他随意地挥了下手。
“知道了。”
首到办公室的门合拢，将那身耀眼的橙色隔绝在外，一笑才慢慢收回目光。桌面上摞满的文件山依旧沉重。
他凝视着道恩刚才坐过的那张空椅，凝滞的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对方那蓬勃、强大，甚至让人感到几分灼热的气息。
“意志…”
他低不可闻地自语，声音消散在纸张的墨迹和空寂里，视线重新落回待处理的文件上，
“更加坚定了啊。”
脚步声在空寂的走廊里彻底消失。空椅子对面，一笑那双此刻还洞若观火的眼中，却映不出那深渊底部真正的漆黑。
支部附属监狱。
湿的空气里混杂着铁锈、劣质消毒水和压抑汗水的酸腐味。光线昏暗，只有挂在走廊顶端的几盏气灯发出惨淡浑浊的光晕。
“放老子出去！老子没罪！”
“听到没有！老子无罪！”
一个粗粝尖锐、如同破锣刮擦金属的怪笑声反复冲击着墙壁。声音来自最深处的单人牢房。
月光莫利亚，近五米的身高几乎顶到牢房的天花板。
火葱头般的紫色头发在黯淡光线下炸成一蓬诡异的深紫阴影，衬得他那张惨白、五官异常尖厉、仿佛恶魔雕刻而出的脸更加骇人。
他紧抓着手臂粗的铁栏杆，用力摇晃。锁链哗啦作响，像是愤怒的咆哮。
“你们这帮海军的杂碎！瞎了吗？老子在清理垃圾！”
门外的看守海兵背对着牢房，面无表情，宛如石雕，对他的狂嚣充耳不闻。
“吱嘎——”
沉重的监狱大门猛地被向内推开，金属铰链发出刺耳尖锐的摩擦声。
外面天光刺目，瞬间涌入的光亮吞噬了所有气灯的昏黄，汹涌地扑满整个通道。
光线勾勒出一个逆光站立的高大身影轮廓，刺得所有狱卒本能地眯起了眼。
看守立正敬礼：“道恩长官，欢迎回来！”
“嗯。”声音响起，温和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你们先出去。门带上。”
“是，长官！”
靴跟碰撞声，脚步声，然后是沉重的铁门严丝合缝的撞击声。外面的世界连同天光被隔绝开来，只留下监狱深处气灯依旧苟延残喘的光晕。
通道里只剩下监狱深处莫利亚因为突如其来的安静而瞬间拔高的的喘息声。
道恩闲庭信步般地向深处走去，脚步在空旷的通道里带出轻微的回响。
最后停在莫利亚的牢笼外，抬起头。脸上是和煦的笑容，目光清亮坦荡，不含丝毫敌意，更像是在看着一个迷途的后辈。
“哟，莫利亚是吧？”道恩的声音带着一种轻松的开场白味道，“听说…你觉得自己不该在这儿？”
铁栏内的阴影剧烈晃动了一下。莫利亚那张恶魔般的脸猛地压到了栏杆前，几乎贴住，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道恩脸上的笑容，毫不掩饰其中的憎恶和疯狂。
“嘿嘻嘻嘻！”那标志性的怪笑再度响起，带着令人牙酸的恶意，“废话！老子宰了几个渣滓！那是替天行道！凭什么关老子？！”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道恩脸上。道恩的笑容纹丝不动。
莫利亚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着食腐乌鸦般的光，尖锐的牙齿在惨白皮肤上咬合：
“再说！要不是那天收拾那群废物耗干了力气…那个基地长早被老子打爆了！”
道恩饶有兴味地点点头，仿佛真在认真思考他话中的可能性。
“哦？这样啊…”
他拖长的尾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他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笑容爽朗得几乎能驱散这地下监狱所有的阴寒，但黑色眼眸深处依旧平静无波。
“那么…”道恩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监狱里每一缕死寂的空气，“我来给你个公平的机会。”
莫利亚剧烈晃动的身体猛地一顿，血红眼睛里的疯狂凝聚成了针尖般的利刃。
“食物，会马上送到你面前。管够。吃饱喝足，”道恩摊开一只手，掌心向上，像是在给予某种慷慨的恩赐，“等你状态恢复，我安排人和你打一场。”
他脸上的笑容扩大，是纯粹的、不带半分虚伪的阳光，甚至带着点鼓励的意味：
“你要是赢了，我立刻放你走。”
监狱里死一样的静默只持续了一刹那。
“嘿——嘻嘻嘻嘻——！”恐怖的狂笑瞬间爆发，穿透铁壁。莫利亚整个人都因极致的兴奋而战栗，巨大的手掌拍击着铁栏，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整条通道都嗡嗡回响。
“可别后悔，我是不会输得。”
锁链在他身体上狂舞，犹如暴怒的群蛇。他脸上因狂热而扭曲变形，尖利牙齿在惨淡光线下闪着幽芒。
道恩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改变，甚至更加柔和，如同兄长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
“嗯。”他随意地点点头，唇角的弧度没有丝毫变形，温和依旧，“我拭目以待。”
TO BE 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