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西的扎纸铺子开了三代人，门楣上"李记寿材"的匾额早己褪了色。现任掌柜李三手是个西十来岁的鳏夫，右眼上蒙着黑布，据说是年轻时被纸人抓瞎的。他的纸扎手艺堪称一绝，尤其是那些纸人，画上眼睛后竟会自己眨眼，坊间都说他扎的纸人能通阴阳。
那年中元节，城里首富王家来订一套纸扎排场。王老爷刚过世，要得急，李三手熬了三个通宵。最后一晚，他正在给纸新娘点胭脂，忽听院里传来"沙沙"声。推门一看，月光下那些纸人竟自己排成了送亲队伍，为首的纸新郎脖颈扭转，用朱砂画成的嘴巴一开一合："李师傅，还差个新娘。"
李三手惊得后退半步，撞翻了案上的油灯。火苗窜上纸新娘的裙摆，却烧不出半点焦痕。更骇人的是，火光照耀下，纸人投在墙上的影子竟都是真人模样——凤冠霞帔的新娘，戴着瓜皮帽的新郎，还有十几个吹鼓手，个个面色青白。
"王老爷生前说好的..."纸新郎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要给他儿子配阴婚。"李三手这才想起，王少爷三年前暴毙，死时还未娶亲。他颤抖着看向纸新娘，发现那张惨白的脸上不知何时多了两行血泪。
第二日清晨，王家人来取货时，发现铺子里空无一人。那套纸扎排场整齐地摆在院中，纸新娘的盖头不知被谁掀开，露出张与城西绣坊刘寡妇八分相似的脸。更诡异的是，所有纸人的手指都沾着暗红色的泥，像是刚从坟地里爬出来过。
七日后，有人在乱葬岗看见李三手。他正跪在一座新坟前，用竹篾扎着个小纸人。那纸人活灵活现，竟与王老爷有七分相似。见他过来，李三手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黑黄的牙齿："来，给你看看真正的扎纸手艺。"说着，他把最后一根竹篾插入纸人天灵盖。
来人吓得转身就逃，却听见身后传来"咔嚓咔嚓"的声响。回头望去，那座新坟的封土正在松动，一只青灰色的手破土而出，手上还戴着王老爷常戴的翡翠扳指。而李三手站在坟头，右眼的黑布不知何时己经滑落，露出个黑洞洞的眼眶，里头不断往外爬着细小的纸人。
后来每逢雨夜，扬州城的更夫都能看见一队纸人抬着花轿穿街过巷。轿帘偶尔被风吹起，能瞧见里头坐着个穿嫁衣的女子，怀里抱着个竹篾扎成的婴儿。有胆大的凑近看，发现那婴儿的眼睛是用两粒人牙镶的，而新娘的盖头下，根本没有人脸，只有一张空白的黄表纸。
王家的宅子如今己长满荒草，但下人们都说，半夜还能听见后院传来"咯吱咯吱"的扎纸声。有次新来的丫鬟好奇去看，发现厢房里摆着个真人等高的纸人，穿着王少爷生前的衣裳。那纸人的胸口破了个大洞，里头塞满了黄纸剪成的铜钱，每张纸钱上都写着刘寡妇的生辰八字。
最骇人的是去年清明，扫墓人看见李三手站在王家祖坟前。他手里牵着串小纸人，每个都扎着丫鬟小厮的模样。当扫墓人走近时，那些纸人突然齐刷刷转头，用朱砂画成的嘴巴同时张开："东家，该交租了。"而李三手的右眼眶里，正不断往外淌着黄褐色的纸浆。
如今扬州城里有个忌讳：买纸人绝不能买花了眼睛的。尤其是那些嘴角带笑的，因为谁也不知道，那层薄薄的黄表纸下面，裹着的到底是竹篾，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偶尔有夜归的酒鬼信誓旦旦地说，看见李三手在坟场里收"纸人"，每个被他碰过的纸人，都会突然长出头发和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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