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笙先是指挥官差,让他们将七具尸体按照其腐烂程度摆好,而后走到第一具尸体前。
女子被锦缎包裹着,露出肩部以上,小腿以下的地方。这具尸体腐烂严重,已无法辨认其面部,然头发还是好的,发髻中包裹着一枚簪子。
桃木簪,不值钱。雕工一般,略显粗糙。簪头那朵桃花很特别,刻画地惟妙惟肖。旁人做桃木簪,桃花多是盛开的,这朵却是含苞欲放,似开未开。
脚很大,脚底有茧,是常年行走留下的。
沈渡守在一边,用纸笔记录:“下等丫鬟,亦或者是贫家女。”
普通人家的女儿,即便再不受宠,也不会任由她在外面抛头露面。一来,容易惹人非议。二来,影响长大后议亲。
慕笙查看着女子的手。
人死后,头发跟指甲还会长,却会保留生前的一些特征。女子遇害时,指甲被修剪的很短,说明不是能养尊处优,忙里偷闲的人。指骨有轻微程度的变形,这是常年劳作造成的,且是重体力劳作。
慕笙:“农家女,家里有桃园。不太受宠,或者家里困难,需要她小小年纪就得帮家里干活。有个两情相悦的未婚夫或者相好。头上的桃木簪就是他送的。”
沈渡一顿:“笙笙怎么知道她的家里有桃园?”
慕笙:“因为她头上的桃木簪。”
沈渡看着那支簪子,目露不解。不管是以桃木刻簪,还是在簪头刻上桃花都是极为平常的事情。但凡是卖簪子的小摊,首饰铺里都有这种。他看了又看,着实看不出这簪子有什么特别的。
慕笙提醒他:“看簪头上的那朵桃花。”
沈渡:“花?”
慕笙:“桃木簪上的花大多分为两种。一种是盛开的桃花,一种是看上去就很明显的花苞。这朵桃花却是似开未开的。你看,这朵花瓣是舒展的,这朵是将要舒展的。花瓣里面还有花蕊,花蕊的形状也不一样。”
沈渡细看,确实不一样。雕刻簪子的,只有功力极深的工匠才会注意这些细节。这支簪子,做工十分粗糙,不像是技艺高深的匠人所做,唯有簪头,雕刻地十分细致。
细致与精致,一字之差,却是天差地别。
这支簪子与精致二字毫无关系,只是细心,用心罢了。
慕笙:“从古至今,写桃花的人很多,爱桃花的却很少。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桃花代表着女子。沉迷于桃花,就像沉迷于女子,说出去,不大光鲜体面。故而,爱桃花者多,细致观察着少。能将桃花刻的这般细致入微,惟妙惟肖,定是常年与桃树,桃花接触之人。”
沈渡点头:“故笙笙推断,这受害者家中有桃树林。”
慕笙:“不止有桃树林,她还极爱桃花。若非如此,她的心上人,又怎会送一支这样别致的桃花簪给她。”
沈渡:“年纪呢?”
慕笙:“十五六岁。”
沈渡:“可还有别的特征?”
慕笙:“死者的耳朵很特别,耳垂很大,是有福气的象征。右边耳朵里有颗黑痣,虽然腐烂了,但能看出是颗圆形的痣。”
解开死者身上的锦缎,查看她的躯体。右腿骨折,应是幼时从高处掉落造成的。没能及时医治,留下终身难愈的病根儿,走路应是一瘸一拐的。
沈渡:“可惜,脸腐烂了。”
脸部腐烂,不能绘制画像。没有画像,找人会很困难,锁定凶手亦会变得困难重重。凶手?目光落到锦缎上,用笔杆儿触了触脸。
他怎么忘了,这是连环凶杀,只要寻到一条线索,就能依据线索找人。正想着,笔和纸被人夺了过去。
沈渡侧脸,面带微笑看着慕笙。慕笙执笔,唰唰两下,画出一个女子的形象。
“这是受害者?”
“溪白真聪明!”把纸笔还给他,慕笙道:“这是第一个受害者,稍后找个画师,让他将此画放大,依据画像找人。顺利的话,三日之内应该能找到。切记,不能随意改动我的画,我会生气的。”
“那是自然!”沈渡点头,换了一页纸,问道:“笙笙可还有要补充的?”
“锦缎是凶手的,这点毋庸置疑。有一点需要记录,这些锦缎既不是做成衣裳穿在身上的,也不是做成被褥搁在房间里的,而是铺在棺材里,盖在死人身上的。锦缎经过二次染色,固色效果一般,经河水浸泡后脱落。”
慕笙指着一处色块。果然,在这重颜色下面还有一重颜色。
“若是染布坊,二次固色会比第一次仔细。”慕笙道:“寻常人家下葬用不到这些,富贵人家会特别挑剔,若知这是二次固色的,定不会购买。锦缎在什么情况下会二次固色?颜色出问题,或者颜色滞销,不好出售。故而,不管是大的染布坊,还是小的染布坊,二次染色跟二次固色一定会特别仔细。”
沈渡:“不仔细就废了!所以,我们可以兵分两路,一路去查受害者,一路去查染布坊。”
慕笙摇头:“染布坊不会说的,就算找到他们,他们也不会承认。二次染色,二次固色,即便这批锦缎是新的,于购买者而言,也会觉得是旧的,心里头膈应。他们会咬紧牙关,不做有损自家生意的事情。”
沈渡:“以笙笙所见,该如何查?”
慕笙:“不查源头,查销路。”
沈渡:“销路?”
慕笙提醒他:“溪白再仔细看看?”
沈渡蹲下,对着那锦缎看了又看。反复几遍后,使目光落在脱色处。这批锦缎的花纹很特别,是两次染色误打误撞造成的。这样的失误只可能出现一次。
凶手误打误撞买下了这批锦缎,且将它用在了被害者身上。他们只要拿着布料去找染布坊,查一查他们都将布料卖给了谁,而谁最有可能接触这些死者,凶手便呼之欲出了。
“不要太乐观,这只是个调查方向。若染布坊有意欺瞒,做了假账,不仅找不到凶手,还有可能被其误导,离真凶越来越远。”拿起捆绑死者的绳子晃了晃,“这个也很特别,不妨三管齐下。”
捆死者的不是常见的麻绳,而是布绳。不是随意拼接,而是仔仔细细缝好,针脚特别密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