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浓稠的墨汁浸染天际，顾宅的青铜大门在暗沉的天色中缓缓开启，门轴转动发出沉重的吱呀声，仿佛百年岁月在此刻低语。
苏晚攥着被雨水浸透的裙摆，帆布鞋陷进雕花地砖的缝隙，冰凉的触感顺着脚踝爬上脊背。
玄关处的水晶灯骤然亮起，刺目的光芒如利剑般劈开黑暗，将她苍白的面容照得毫无血色。
楼梯转角处，巨幅油画里的女子怀抱着婴儿，颈间玉佩的流苏垂落，那双与顾承骁如出一辙的眼睛，仿佛穿透时空凝视着她。
“夫人，大少爷在书房等您。”
管家王姨身着剪裁合体的藏青色旗袍，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布满皱纹的手接过苏晚的琴盒时，干枯的指尖在她锁骨处的朱砂痣上停顿了半秒，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老宅规矩多，您多担待。”
沿着盘旋而上的大理石楼梯，苏晚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木质家具的气息，混合着若有若无的沉水香，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
书房门虚掩着，暖黄的灯光从门缝中溢出，顾承骁倚在博古架前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着1919年的铜制船铃，铃身斑驳的绿锈下，隐约可见双蛇缠绕的图腾。
“换上。”听见脚步声，顾承骁头也不回地甩出一件丝绸睡袍。
暗红色的绸缎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玫瑰花纹如鲜血般刺目，“今晚和我一起见爷爷。”
他突然转身，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她颈间的翡翠玉佩，“把疤遮住。”
丝绸睡袍裹在身上，冰凉的触感让苏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玫瑰花纹的刺绣硌得锁骨生疼，她站在穿衣镜前，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与油画里的女子重叠。
那三分相似的眉眼，此刻却成了命运最残酷的玩笑。
门突然被推开，顾承骁捧着丝绒盒走进来。
他的领带松垮地挂在颈间，衬衫最上方的两颗纽扣己经解开，露出心口狰狞的弹痕。“戴上。”他将盒子塞到她手中，语气不容置疑。
翡翠胸针的玫瑰造型卡住了苏晚的发丝，她吃痛地皱眉。顾承骁的动作突然僵住，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他伸手替她调整胸针，温热的指尖不经意间划过她锁骨，“1919年，顾家祖母从马赛带回烬火玫瑰，用自己的血浇灌。”
他的声音突然放软，像是在回忆遥远的过去，“我母亲说，这种花要两朵一起开，否则就会枯萎。”
老宅的会客厅里，水晶吊灯将光线切割成细碎的菱形。
轮椅上的顾老爷子戴着金丝眼镜，浑浊的瞳孔盯着苏晚胸前的胸针，喉结滚动了两下：“和你母亲年轻时一模一样。”
他布满老年斑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顾承骁心口的弹痕，“当年火场里，承骁替你挡了一枪。”
苏晚的呼吸猛地停滞，转头看向顾承骁。
男人别过脸去，喉结剧烈滚动，耳尖泛起可疑的红晕。
老爷子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将她的手按在顾承骁心口：“现在，你们的心跳是连在一起的。”
深夜的客房，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床铺上。苏晚从琴盒夹层翻出母亲的日记，泛黄的纸页在月光下微微发亮。
1999年3月10日的记载让她浑身发冷：“明修说承骁在码头等我，可我看见他手里拿着顾家的密档，还有枪...”字迹在“枪”字处晕开，像滴泪。
“咚！”隔壁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苏晚猛地起身，赤着脚冲向声源。
推开房门，满地的青瓷碎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顾承骁站在碎瓷中，掌心渗着血，正是她白天碰过的、绘着烬火玫瑰的花瓶。
“滚回去！”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发梢还滴着水，浴袍松垮地挂在身上，露出后背蜿蜒的刀疤，“嫌我不够疯？想看我像父亲当年那样，对着空气开枪？”
苏晚的脚步顿住，月光照亮他指间的银戒，内侧刻着“1919”。
她捡起一片碎瓷，锋利的边缘划过指尖，血腥味在口中散开：“顾承骁，你这里，还疼吗？”指尖指向他心口的弹痕。
男人的身子猛地绷紧，突然抓住她的手，将她按在墙上。
血珠混着雨水从破碎的落地窗渗进来，在他们脚边汇成暗红的河：“疼，”他低头咬住她渗血的指尖，声音含糊而沙哑，“但更疼的是，你明明是我的妹妹，我却总想把你困在身边。”
窗外的暴雨越发猛烈，雨水拍打着雕花栏杆，却冲不散两人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
苏晚的眼泪砸在他手背上，咸涩的滋味混着血腥味，分不清是疼还是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