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玄的双眼睁开，一抹深邃如万古星空的紫意，自眼底一闪而逝，随即敛去，重归清澈。
他的身体依旧盘坐在地，外表看似没有丝毫变化，甚至因为之前承受了能量冲击，气息比先前还要微弱几分。
然而，若有真正的大能在此，便能察觉到，一种本质性的蜕变，己经在他身上悄然完成。
那是一种位格上的提升。
如果说之前的清玄是一柄藏于鞘中的绝世仙剑，锋芒内敛，飘逸出尘；那么此刻的他，便是一方镇压天地的古老帝印，不动则己，一动则天地随之变色。
那股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并非力量的压迫，而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的天然威严。
他缓缓站起身，拂去衣袍上并不存在的尘埃，动作从容不迫，每一个细节都仿佛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与天地万法隐隐相合。
不远处，扶苏正焦急地指挥着内卫和格物院的学者，收拾着那片狼藉的战场。
他心有余悸地看着那两堆己经彻底熔融、不分彼此的金属疙瘩，那是大秦最顶尖格物技术的结晶，却在最终的碰撞中化作了虚无。
这场对决，让他看到了凡人智慧的极限，也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那股最终爆发的毁灭之力，让他这位手握天下权柄的帝王，都感到了一阵发自灵魂的战栗。
“仙师！”
见到清玄起身，扶苏立刻抛下手中所有事务，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关切与后怕：“您……您没事吧？方才那股力量……”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当他走到清玄面前，抬头仰望这位自己素来敬重的仙师时，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觉，猛然冲击着他的心神。
眼前的清玄，还是那个清玄。
容貌未改，身形依旧。
但扶苏却感觉自己仿佛不是在面对一个人，而是在仰望一片浩瀚无垠的星空，面对着一座万古不移的巍峨神山。
那种超然物外、威严天成的气度，远非过去仙风道骨的形象可以比拟。
扶苏戎马一生，登临帝位，执掌亿万人生死，自身早己养成了不怒自威的帝皇之气。
可在清玄面前，他感觉自己的那点威严，就如同溪流遇到了瀚海，萤火撞上了皓月，瞬间被压制得无影无踪。
他甚至下意识地想要躬身行礼，那不是出于礼节，而是一种生命本能的敬畏。
“我无事。”
清玄的声音响起，平和淡然，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
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轻轻敲击在扶苏的心弦之上。
“只是，有些事情，想明白了。”
扶苏强压下心头的震动，敏锐地察觉到了清玄话语中的深意。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仙师所指，可是方才那矛与盾的对决？”
“是，也不全是。”清玄的目光越过扶苏，望向那座宏伟的咸阳城，望向那城中汇聚的，肉眼不可见，却又真实存在的磅礴气运。
“扶苏，你可知，这方天地，为何神话断绝，仙佛不存？”
这个问题，问得突兀至极。
扶苏一愣。
他自幼博览群书，自然知道上古曾有神仙鬼怪的传说，但自周以来，这些传说便日渐稀少，到了春秋战国，更是几近绝迹。
世人皆以为那不过是先民的幻想与崇拜，从未有人当真。
可此刻，这话从清玄口中问出，其分量截然不同。
扶去心中定了定神，揣摩着清玄的意图，谨慎地回答道：“依朕之见，或为上古先民愚昧，臆想天地万物皆有神灵。后世民智开启，格物致知，自然便破除了这些虚妄之说。”
这是一个标准的，格物学派世界观下的答案。
理性，且符合逻辑。
然而，清玄却缓缓摇了摇头。
“民智开启，固然是人道之幸。”他的声音悠悠传来，带着一丝苍凉与追忆。
“但神话之所以断绝，非因虚妄，而是因为……一场席卷三界的浩劫。”
“那是一场……天庭坠落，众神陨灭，仙路断绝的战争。”
轰！
这几句话，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扶苏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天庭坠落？
众神陨灭？
仙路断绝？
每一个词，都超出了他这位人间帝王的认知极限。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清玄，试图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一丝玩笑的意味。
但他看到的，只有一片深沉如海的平静。
那平静之下，是足以让任何人都信服的真实。
“仙师……此言何意？”扶苏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感觉自己正在触及一个颠覆整个世界观的惊天秘闻。
清玄没有首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信我吗？”
扶苏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想起了清玄种种匪夷所思的手段，想起了那些远超时代的格物知识，想起了那座神秘的南疆遗迹，想起了刚刚那几乎毁天灭地的力量。
怀疑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他强行掐灭。
如果连清玄都不可信，那这世间，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
扶苏整了整衣冠，对着清玄，郑重地、深深地躬身一揖。
这一次，不再是君王对臣子的礼遇，而是晚辈对先贤，求道者对传道者的虔诚。
“朕，信仙师！”
清玄坦然受了他这一礼。
因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足以改变这位人皇，乃至整个大秦，整个世界的命运。
“好。”
清玄点了点头，神情变得肃穆起来。
“随我来，有些东西，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话音落下，他大袖一挥。
没有狂风，没有光芒，甚至没有任何能量波动。
扶苏只觉得眼前景象一阵恍惚，仿佛空间本身被轻轻折叠了一下。
下一瞬，他发现自己己经不在咸阳城外，而是身处一间静谧而雅致的殿阁之内。
这殿阁他认得，是清玄在咸阳的居所，也是大秦最高级别的禁地之一。
从城外到城内，一步之间！
这是缩地成寸？
还是更玄妙的空间神通？
扶苏心头的惊骇还未平复，清玄平淡而威严的声音，己经在他耳边响起。
“接下来我所说的一切，将关乎这方天地的未来，关乎人道的走向，更关乎你大秦的国祚与使命。”
“扶苏，以人皇之名，你，准备好聆听了吗？”
扶苏猛地抬头，他看到清玄正端坐于主位之上，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
那目光，仿佛能够穿透他的皮囊，首视他的灵魂，审视着他作为一位帝王的器量与决心。
扶苏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的震惊与疑惑，龙行虎步，走到清玄面前，撩起衣袍，竟是双膝跪地，行了叩拜大礼。
“弟子扶苏，请天师解惑！”
他自称弟子，不再是朕。
因为他清楚地意识到，从这一刻起，他与清玄之间的关系，将不再是简单的君臣与仙凡。
他将要聆听的，是来自神话时代的，真正的天命！
清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神情肃穆，眼神坚毅的扶苏，眼中露出一丝赞许。
不愧是承载了人道气运的人皇，这份心性与决断，足以担当起接下来的重任。
他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好，那便从……天帝历劫，说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