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灯最后一次明灭时,灯芯绽放出前所未有的澄澈青光。这光芒不似日月之辉,倒似千家万户窗棂间透出的温暖灯火,将归墟海底照得通明如昼。洛红绫手中青穗长枪微微震颤,枪尖垂落的不是血珠,而是带着晨露清香的麦粒。
"时辰到了。"盲者轻抚灯罩,青灯光芒突然分作七缕,分别照向七位引路人手中的器物。
老农的桃木杖最先响应,杖头悬挂的草鞋簌簌作响,千丝万缕的稻穗从编织缝隙中生长出来。这些金黄的穗粒在海底无风自动,每一粒都映照着不同时节农人弯腰插秧的身影。
"三千年了。"老农布满老茧的手指抚过稻穗,"终于等到这一天。"
浣纱女从竹篮底部取出泛黄的诗稿,那些被河水浸湿又晒干的字句突然活了过来。墨迹化作游鱼跃入星砂,鱼尾摆动间竟织就一张笼罩归墟的天网。网上每个节点都系着一枚水珠,珠内封印着浣纱女们哼唱过的所有歌谣。
郎中打开陈旧的药箱,青铜药杵自动飞起,在虚空中敲击出奇特的韵律。每一声清响都治愈着一道天劫留下的伤痕。林枫惊讶地发现,自己道基上被九劫剑气所伤的裂痕正在愈合,新生的经脉泛着青穗般的色泽。
"这才是真正的药石之力。"郎中捻起一株虚幻的草药,"以人间烟火为引,可医天道之疾。"
铁匠的砧台突然发出雷鸣般的震动,那柄看似普通的铁锤在青光中显露出真容——锤头竟是半截断裂的山河笔,锤柄则是往生树的枝条。当铁锤砸落时,九劫剑所化木剑、弑劫铃所化麦穗、业火战旗所化青穗枪同时飞向砧台。
"九劫为铁,往生为炉。"铁匠每敲击一次,就有大团星火迸溅,"且看老夫打一件真正的道器!"
三件神器在锤击声中熔铸重组,飞溅的火星化作无数萤火虫照亮海底。当最后一声锤响落下时,一盏青铜为底、青穗为纹、麦香为芯的宝灯悬浮空中。灯盏侧面镌刻着七幅浮雕:耕作的农人、浣纱的女子、问诊的郎中、打铁的铁匠、玩耍的孩童、纺织的老妪、照路的盲者。
"七业灯。"白璃的九尾青莲尽数绽放,莲心浮现出与浮雕对应的景象,"集人间百业之力,可照永恒之路。"
孩童将陶罐倒扣,那只银爪白鼠跃入灯芯。霎时间,归墟三万六千座青铜碑同时映出人间景象:
最东边的碑面映着樵夫砍柴,斧刃震落的露珠里藏着整个春天的生机;
西侧碑文化作渔网,网上挂着的水珠每颗都映照出不同的晚霞;
南面古碑浮现私塾场景,学子晨读翻动的书页间飞出金色文字;
北端残碑上映着新娘刺绣,咬断的丝线落地生根,长出并蒂莲花。
苏挽月突然轻笑出声,三千银发齐齐脱落。这些发丝在海底铺就璀璨银河,每根发梢都系着一枚命火萤虫。萤虫不再挣扎,安静地栖息在银河两岸,如同守护人间灯火的星辰。
"原来如此。"她最后看了一眼七业灯,"我们守护的从来不是天道,而是这些..."
七色光晕从灯盏中升起,在归墟顶端交织成虹桥。桥上走着无数虚影:荷锄的农夫身后跟着甩尾的老牛,执卷的书生仰头接住飘落的梅花,浣纱的少女赤足踩过铺满鹅卵石的浅滩...
七位引路人的身影开始消散。老农留下半截桃木杖插入海底,杖身立刻抽出新芽;浣纱女将空竹篮倒扣,篮中涌出清泉形成暗河;郎中留下的药杵化作石笋,顶端开着治愈伤痕的小花。
盲者最后抚摸灯罩,指尖在青铜浮雕上停留:"记住,灯油尽了就用晨露续,灯芯断了就以青穗替,只要人间炊烟不散..."
他的话音与身影一同淡去,唯余七业灯悬在归墟中央,灯焰分出七色光华,照亮每个角落。
三年后的立春,北荒最偏僻的山村里,私塾先生正在教孩童诵读新编的《太素真解》。突然一阵清风吹开窗扉,几个眼尖的孩子惊呼着指向窗外——九尾白狐的虚影掠过麦田,狐尾扫过的麦穗沉甸甸地垂下头。
药铺里,学徒捣药时发现碾槽发出清越钟鸣。老掌柜掀开槽盖,看见槽底嵌着一枚青铜碎片,纹路与七业灯上的浮雕一模一样。
枯井边,孩童用新抽的青穗编织灯罩。井底不知何时萌出一丛野花,银爪白鼠蹲在花叶间,瞳中映着永不熄灭的灯火微光。当孩童将编好的灯罩举向朝阳时,井水突然叮咚作响,水面浮现一行字迹:
"七业证道日"
"青灯不灭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