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杯盘狼藉却又热火朝天。
八仙桌旁,村民们吃得满嘴流油,筷子在盆里飞舞,不时发出满足的喟叹。
“嗝……”梅婶子放下碗筷,拍了拍肚子,看着不远处还在忙碌收拾的沈飞,忍不住高声喊道:
“飞子!你这手艺,婶子说句公道话,以后给咱村里办事,可不能再按老规矩来了!”
旁边桌的霞婶子立刻附和:
“就是!这菜,比县城国营饭店的席面都硬!你看看这红烧肉,这鸡,哪个大厨做得出来?”
“以后啊,谁家再请你烧席,就得按城里请大厨的价钱给!”
“对!一码归一码,亲戚归亲戚,手艺是手艺!咱不能让你白辛苦!”
“以后咱村里的大席,我看都包给你得了!省得去外面请那些人,做的还没你好吃!”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响起,全是发自肺腑的赞叹和认可。这顿饭,彻底征服了这些最熟悉家常味道的乡亲。
沈辉东在一旁听着,脸上笑开了花,比自己闺女嫁了好人家还高兴,不住地帮腔:
“那是那是,咱飞子这手艺,确实没得说!”
沈飞刚把一个空盆递给旁边帮忙的婶子,听到这话,脸上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腼腆,连忙摆手:
“梅婶子、霞婶子,大家太抬举我了,都是乡里乡亲的,应该的。”
他顿了顿,擦了把汗,看着众人期待的眼神,话锋微微一转,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认真:
“不过……以后要是真有机会,专门给大家伙烧席……那再说,那再说。先把今天这顿正席弄好!”
他的话没有说死,既是谦虚,也隐隐透出一丝未来的可能。
梅婶子等人也不再多劝,只是眼神里的欣赏更浓了。这小子,有本事,还懂分寸!
饭后,霞婶子、梅婶子领着几个手脚麻利的妇女,开始麻利地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碗筷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院子里又恢复了忙碌的秩序。
而沈飞,则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转向了下午正席的重头戏——那些真正考验功夫的硬菜。
他来到一个盖着湿布的大木盆前,里面是几只己经处理干净,但尚未进行去腥烹饪的甲鱼。
这玩意儿,处理起来极其讲究。
沈飞眼神专注,从旁边一个小碗里,用手指捻起一点墨绿色的东西——那是他之前小心翼翼取出的甲鱼胆汁。
他将胆汁均匀地涂抹在甲鱼的内腔和表面皮肤上,动作熟练且精准。
旁边的沈石头看得好奇:“飞子,你这是干啥?胆汁不是苦的吗?”
沈飞头也不抬,解释道:
“石头哥,这是以毒攻毒。甲鱼的腥味,很大一部分来源于它体内的某些物质,用少量胆汁处理,反而能中和掉大部分腥气,比单纯用黄酒、姜葱效果好得多,还不会破坏甲鱼本身的鲜味。”
这一手,别说村里,就是镇上的老师傅也未必敢这么用,更别说用得如此精准。
沈石头听得一愣一愣的,只觉得这沈飞是真神了,连这种偏门道道都懂。
涂抹完毕,稍等片刻,沈飞便用清水将甲鱼仔细冲洗干净,那股潜在的土腥味果然淡了许多。
接着,他将处理好的甲鱼斩块,动作干净利落。
土灶上,另一口大锅早己烧热,沈飞倒入适量的菜籽油,油热后,将甲鱼块小心翼翼地放入锅中。
“滋啦——!”
甲鱼块接触到热油,瞬间发出爆响,表皮迅速收紧,微微卷曲,颜色变得金黄。
沈飞快速翻炒,让每一块甲鱼都均匀受热,煎出香味。
待甲鱼块煎至两面金黄,他立刻加入足量的开水,水量没过甲鱼,然后放入几片厚实的姜片,几段拍散的大葱。
没有放任何复杂的香料,他要的就是甲鱼本身的鲜美。
盖上锅盖,先用大火烧开,随即转为小火,让汤汁保持着微微沸腾的状态,开始慢慢炖煮。
“咕嘟……咕嘟……”
锅里传出细微而的声响。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股难以言喻的鲜香,开始从锅盖的缝隙中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
这股香味,不同于红烧肉的浓郁酱香,也不同于土豆烧鸡的鲜辣咸香,它是一种纯粹的、醇厚的、带着独特水产鲜味的香气,霸道却又温柔地钻入每一个人的鼻腔。
正在院子里忙碌的众人,动作都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嘶……这又是什么味儿?”
“是甲鱼!肯定是飞子在炖甲鱼汤!”
“我的乖乖,这味儿也太鲜了吧!”
“光闻着味儿,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不少人下意识地吞咽着口水,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厨房的方向,充满了期待。
沈飞对周围的动静恍若未闻,他的注意力高度集中。
看炖煮的时间差不多了,他揭开锅盖,将早己准备好的几朵的干香菇放入锅中,香菇特有的菌类香气瞬间融入汤中,让那股鲜香变得更加富有层次。
最后,他只加入了少许的盐和一点点白胡椒粉进行调味。
对于顶级的食材和恰当的处理方式而言,过多的调料反而是画蛇添足。
盖上锅盖,继续用最小的火煨着,让味道慢慢融合。
处理完甲鱼,沈飞没有片刻停歇。
他转身走向另一边,那里放着己经初步处理过的羊角。这东西膻味重,需要长时间的炖煮才能软烂入味,极其考验耐心和火候。
还有一大块带着漂亮五花肉的猪肉,那是要做扣肉和粉蒸肉的。
扣肉需要先煮再炸后蒸,工序繁琐;粉蒸肉则要将肉片用特制的米粉和调料仔细拌匀,再上笼屉蒸透。
每一道菜,都是费时费力的功夫菜。
整个中午,沈辉东家的院子就像一个巨大的美食磁场。
厨房里,沈飞沉稳地掌控着一切,各种食材在他的手中,有条不紊地转化为的美味。
院子里,吃过饭的客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论的话题几乎都离不开刚才那顿饭。
“老沈,你家这席面,是请了市里哪个大饭店的师傅?手艺真绝了!”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男人,显然是沈辉东家的亲戚,好奇地打听。
沈辉东得意地一扬下巴:
“什么市里的大师傅,这是我亲侄子,沈飞!”
“你侄子?这么年轻?!”那人一脸不敢置信。
“可不是嘛!刚才那几道菜,红烧肉、土豆鸡、麻婆豆腐……啧啧,那味道,我走南闯北吃过不少席,没几家能比得上!”
“尤其是那个凉拌菜,叫什么……折耳根海带丝?真新鲜!酸辣爽口,太解腻了!”
“还有那拔丝红薯,火候恰到好处,外脆里糯,甜度也正好!”
赞美声此起彼伏,几乎涵盖了刚才桌上的每一道菜。
沈飞偶尔能听到几句飘进厨房的议论,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但他毫不在意。
这些发自内心的认可,比任何奖励都更能让他感到欣慰和满足。
锅里的甲鱼汤依旧咕嘟着,炖羊角的锅也散发出混合着香料的肉香,蒸笼里的扣肉和粉蒸肉也开始散发出的气息。
空气中弥漫的香味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浓郁。
沈飞看了一眼天色,估算着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