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霄殿的月光比凡世冷冽三分，萧承煜独坐在檐角，指间缠绕着一缕粉色丝带。那是沈云瑶在郡王府时系头发的，此刻沾着些许血迹，在月光下泛着苍白的光，像她最后那抹牵强的笑。
“仙君，该喝药了。”仙童小心翼翼地捧着玉碗，站在阶下，轻声说道。他的声音里似乎带着几分忐忑，仿佛生怕打扰到仙君的思绪。
仙君静静地坐在檐角，仰望着天空中的明月，宛如一座雕塑般一动不动。月光洒在他那白皙的面庞上，更衬得他的神情清冷而孤寂。
自半月前仙君从凡世归来后，他便常常这样坐在檐角，默默地凝视着那轮明月，一坐就是整夜。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没有人敢去打扰他。
“放下吧。”萧承煜将丝带收入袖中，指尖残留着她的发香——是凡世的桂花味，混着些许烟火气。他想起她总说“桂花香能招财运”，便偷偷在她香囊里塞了晒干的桂花，却被她发现后笑了整宿。
玉碗搁在石桌上，药香混着檀香弥漫开来。他皱眉尝了一口，忽然想起她在凡世熬的姜汤——总是太甜，还会偷偷加半勺蜂蜜，说是“苦尽甘来”。
“退下吧。”他挥挥手，仙童施礼退去，脚步声消失在长廊尽头。青霄殿重新陷入寂静，唯有风声穿过檐角的铜铃，发出细碎的响，像她在耳边的唠叨。
“阿煜，别总板着脸，多笑笑嘛！”
“阿煜，这是我新学的糕点，你尝尝！”
“阿煜，你看这云像不像金元宝？”
他闭上眼睛，试图用仙术压制这些杂念，却发现越是抗拒，那些画面便越是清晰。她扑进他怀里时的温度，她替他包扎伤口时的笨拙，她临终前拽着他衣角的模样……每一幕都刻在灵魄里，如青霄剑的剑痕，永远无法磨去。
“仙君，红线翁求见。”仙童的通报声打断思绪。萧承煜起身整理衣袍，看见铜镜里的自己——眉峰依旧冷硬，眼底却添了几分憔悴，像被春风吹化的冰，虽冷，却有了裂痕。
红线翁拄着拐杖走进殿内，牵缘铃在腰间晃出细碎的光：“萧仙君，伤势可好些了？”
“尚可。”萧承煜淡声回答，目光落在红线翁袖口露出的羊皮纸——那是沈云瑶的“牵情劫”任务书，边角还沾着她的指印。
红线翁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个锦盒：“这是云瑶姑娘留在姻缘阁的东西，她说若有朝一日……”
“不必说了。”萧承煜打断他，却在看见锦盒里的发簪时，指尖微颤。那是用草根编的发簪，顶端还沾着两片云絮，像她化形时未褪尽的本体。
“仙君可知，为何上古红线会选中你们？”红线翁轻抚牵缘铃，“那线不是束缚，是心的指引。五百年前你用心头血养云灵化形，这一世她用灵魄护你历劫，你们的缘分，早在创世时便写下了。”
萧承煜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震惊：“你知道云灵？”
“老身岂止知道？”红线翁苦笑，“云灵是老身看着长大的，她临终前托我照顾你，却没想到……”他摇摇头，将锦盒推给萧承煜，“这发簪里藏着她的一缕残魂，或许能助你查明真相。”
深夜，青霄殿的丹房内，萧承煜握着发簪，掌心泛起金光。残魂化作虚影浮现，正是沈云瑶的模样，却比凡世时多了几分仙气，发间别着朵云纹银簪。
“阿煜，”虚影开口，声音像远处的风铃，“若你看见这个，说明我己历劫失败。别难过，这是我自愿的……”
他握紧发簪，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虚影继续说着，告诉他灵族秘宝的下落，告诉他摩罗族的阴谋，却只字未提自己的安危。
“记住，”虚影的手抚过他的脸，虽无实质，却让他感到一阵暖意，“光与暗从来不是对立，就像霜狼与灵族，也能共生。阿煜，别再困在过去，去拥抱属于你的光吧。”
虚影消散前，化作千万光点融入他的眉心。萧承煜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体内裂开，五百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云灵陨落时的笑容，他抱着她的尸体跪在青霄殿的画面，还有她临终前说的那句话：“阿煜，活下去，替我看看三界的光。”
“云灵……瑶瑶……”他低语，发现自己早己泪流满面。原来他一首不敢面对的，不是失去，而是亏欠。他亏欠云灵一场新生，亏欠沈云瑶一句告白。
子时三刻，萧承煜独自来到姻缘阁。月光下的阁楼静谧如幻，他推开藏宝阁的门，看见无数红线在空中交织，如同一面巨大的蛛网，每一根都系着凡人的姻缘。
他伸手触碰其中一根红线，却见红线突然发出金光，映出沈云瑶的画面——她在妖界化作小狐妖，抱着桂花糖糕对他笑；她在魔界为他挡下暗影箭，鲜血染红他的道袍；她在天界觉醒云灵之力，与他并肩站在极光桥下。
“原来七世情劫，你早己陪我走过。”他轻声说，指尖抚过红线，“而我却到此刻才明白。”
忽有夜风拂过，带来一缕熟悉的桂花香。他转头，看见窗台上放着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桂花糖糕，旁边还有张字条：「仙君大人，糖糕要趁热吃哦！——你的徒弟瑶瑶」
萧承煜笑了，那笑容如春风化雪，竟让姻缘阁的红线都泛起柔光。他拿起糖糕咬了一口，甜味混着回忆涌上心头，竟比凡世的还要香甜。
“好，我趁热吃。”他对着虚空说，“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吃，还要去看桃花，去逛凡世的糖画摊，去做所有你想做的事。”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像谁落下的眼泪，却又很快消失在夜空中。萧承煜握紧手中的红线，终于明白——有些羁绊，跨越生死，超越轮回，是刻在灵魄里的永恒。
青霄殿的晨钟响起时，仙童们惊讶地发现，仙君的嘴角竟带着抹浅淡的笑，就连向来冷硬的眉峰，也染上了几分暖意。而他的腰间，别着支草根发簪，簪头的云絮在晨光中轻轻颤动，像朵即将化形的小云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