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暖黄的光晕里,季然的白大褂肩头洇着雨水,却执意将玉鸾按在加热座椅上。他对着玻璃呵气擦雾,倒影里的两人头发滴着水,校服皱得像被揉烂的糖纸,却都笑得像偷吃到禁果的孩子。
“老板,再来份关东煮!要萝卜和海带结。”少年的声音带着破茧后的轻快,玉鸾注意到他刻意避开了鱼蛋——那是她模拟食谱里过敏的食材。蒸汽氤氲中,他忽然从口袋掏出皱巴巴的纸巾,笨拙地替她擦头发:“以前看你在培养舱里用纳米喷雾‘洗头’,总觉得……”
“像机器人?”玉鸾咬下一口溏心蛋,真实的蛋黄在舌尖碎开,混着酱油的咸鲜,比数据模拟的“完美口感”多出三分颗粒感,却让她眼眶发烫,“现在才知道,原来人类的味觉,是可以有‘失误’的。”
季然忽然伸手替她擦掉嘴角的酱汁,指尖触电般缩回。玻璃倒影里,他后颈的放疗疤痕在暖光中淡得像樱花影子,而她腕间的平安绳己长出嫩芽,正顺着桌面攀向他的奶茶杯。“其实我……”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耳尖发烫地别过脸。
便利店外的樱花树突然剧烈震颤,无数花瓣被卷上夜空,在黎明前的暗蓝里拼成巨型全息屏。玉鸾手中的关东煮差点打翻——那是父亲实验室的最高警报画面,红色代码如蛇般游走,中央悬浮着她的生物电波形图。
“他们在定位我们。”季然的声音瞬间冷下来,樱花胎记泛起荧光,“用你刚才尝到甜味时的脑电波共振频率。”他抓起她的手冲向后门,平安绳嫩芽突然爆长成荆棘,在他们身后织出密不透风的防护网,将追来的纳米机械虫挡在玻璃门外。
“往地铁站跑!”季然拽着她拐进小巷,校服口袋里掉出个U盘——外壳刻着“20090704”。玉鸾捡起时,视网膜自动解析出数据流:是他十西岁第一次化疗时,偷偷录制的脑电波音频,文件名是《如果我死了,就把这个输给玉鸾的培养舱》。
雨又下起来,这次带着真实的冰粒。季然突然踉跄着扶住墙,咳出的血珠落在水洼里,竟凝成樱花形状——那是他用癌变细胞培育的反物质因子在反噬。“别管我!”他推开她,却被玉鸾反手按在墙上,茉莉根系穿透他的衬衫,刺入樱花胎记的纹路。
“该我了。”她的量子心脏轰鸣着,将昨夜偷存的反熵因子注入他血脉,“你以为替我挡了十西年的疼,我就不会学吗?”季然瞳孔骤缩,看见她眼底翻涌的数据流——竟是他历年替她承受痛苦时的脑电波备份,被她藏在海马体碎片里,悄悄炼成了抗体。
纳米机械虫的嗡鸣近在咫尺。季然突然拽着她跃进垃圾桶后的阴影——不是普通的黑暗,是能吸收生物电的量子暗区。他的呼吸喷在她耳尖,带着波板糖的余味:“记得2015年夏令营,你说想学‘躲猫猫’吗?现在教你真正的人类玩法。”
玉鸾屏住呼吸,感受着少年的体温透过潮湿的衬衫传来。远处的机械虫擦着垃圾桶飞过,红光扫过他们交叠的影子,却像照到空气般滑开。季然轻声笑起来,胸腔震动着她的额头:“因为我们的心跳频率……现在是同步的。”
黎明的第一缕阳光劈开云层时,他们从暗区钻出,浑身沾满垃圾水却笑得发抖。玉鸾看见季然睫毛上挂着的雨珠,折射出七种真实的光谱,比任何量子膜过滤的彩虹都要斑斓。
“前面就是地铁站。”少年指着远处的荧光绿标志,突然从脖子上扯下平安绳,编成手环套在她腕间,“带着这个,每个地铁站的安检门都会以为你是……”“是你的违禁品?”玉鸾晃动手环,嫩芽突然开出极小的樱花,“那你呢?”
季然掏出石墨烯碎片拼成的临时ID卡,上面印着2003年幼儿园毕业照——他故意把两人的头像P得贴在一起,像真正的兄妹。“我是带你回家的人。”他说,指尖划过她掌心的波板糖痕,“真正的家,不是培养舱,是有你的地方。”
地铁呼啸着进站,气流掀起玉鸾的发丝。季然突然在她耳边快速说:“其实刚才在便利店,我想说的是……”但车门打开的提示音淹没了他的话。人群涌出时,他被推得踉跄,却死死攥住她的手,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时空脐带。
车厢里的广告屏突然闪烁,弹出父亲的全息投影。玉鸾浑身血液凝固——画面里,是她从未见过的场景:2003年的产房,母亲抱着啼哭的婴儿微笑,而父亲颤抖着将一枚波板糖放进襁褓,糖纸上写着:“欢迎来到真实世界,我的小夜莺。”
“这才是被我删除的真相。”父亲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沙哑,“当年的基因检测显示,她活不过三岁。是季然的父亲用自己的科研成果交换,才让你们……”画面突然雪花乱闪,季然猛地扯下广告屏电源,额头渗出冷汗。
玉鸾转身看他,发现他攥着她的手在发抖。地铁钻出隧道的瞬间,阳光劈面而来,照亮他紧咬的牙关和泛白的指节。她轻轻掰开他的手指,将自己的掌心贴上去,感受着他掌纹里的核磁共振数据流正在她的体温下,慢慢熔成温柔的河。
“不管真相是什么,”她将头靠在他肩上,闻见他校服上混着的雨水、血味和樱花香,“现在的甜度,是真实的。”季然浑身一震,低头时,她看见他眼底有星光碎成糖霜,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开出永不凋谢的、属于人类的勇气之花。
地铁到站的提示音响起。季然深吸一口气,将她的手环又紧了紧,像系紧一条跨越十西年的时空纽带。“下一站,”他说,嘴角扬起破釜沉舟的笑,“是我们的重生站。”
玉鸾抬头看站名,荧光绿的“樱花町”三个字在阳光下跳动。她想起全息影像里,六岁的季然在实验室日志里写:“如果有一天能带玉鸾出去,第一站要去樱花町,那里的樱花,是会落在人头发上的。”
车门打开的瞬间,真正的樱花扑面而来。不是数据模拟的虚影,是带着重量的、柔软的、会沾湿衣领的花瓣。季然伸手接住一片,花瓣却在他掌心溶成水珠,顺着他掌纹的“我爱你”流向她的手腕。
“原来人类的春天,”玉鸾张开双臂,任樱花落在发间,“是会疼,会甜,会有意外的。”
季然看着她在樱花雨中旋转的身影,终于露出释然的笑。远处,便利店的霓虹亮起“早安”字样,自动贩卖机的波板糖在阳光下闪烁。他摸出裤兜里的半块糖,轻轻放进她掌心——这次,没有算法,没有阴谋,只有两个挣脱时间囚笼的灵魂,在真实的春风里,分享一颗糖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