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北漠边界,灵岩渡。
此处本是荒芜渡口,战乱后多年荒废,如今却因“谈判”之名,设下重重警戒。
陆翊川与白栖鸢立于西岸高坡,身后是二十余名陆府亲卫,尽数着便装潜伏西周。
林间的风带着凛冽寒意,白栖鸢一身素衣,眉眼静然,指尖轻握着一支细长骨笛。
她未吹,只指腹轻扣,似在等待。
乔墨从下坡快步上来,低声道:
“东岸出现一队马车,沈景砚果然没来,只派了一个人…”
“谁?”
“沈家旧仆,林槐。”
白栖鸢眸中浮出一抹讶异:“林槐?那条老狐狸?”
乔墨点头:“十年前他是沈家最信任的账房,如今却成了金鳞会外围分子,替沈景砚转暗账、销货源。”
“更重要的,”他顿了顿,面色凝重,“那马车后拖了一副铁链锁着的担架。”
“担架上的是谁?”陆翊川沉声问。
“还看不清,但身形……像是沈青合。”
白栖鸢眼神微动,却忽而冷笑:“死不了的。”
她抬手,压低了嗓音:“告诉外围,所有人就位,不动。”
“我下去一趟。”
陆翊川眉头一皱,伸手拽住她:“你一个人?”
白栖鸢回头朝他一笑,眼底沉静如冰:“他派的是林槐,送的,是假尸,又故作欲盖弥彰。沈景砚现在只是在等,看我敢不敢接这局。”
“若我们带兵扑上去,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陆翊川沉默两息,终是松了手,但下一刻却将一件风衣披在她肩上,语气低哑:
“你能扛的,我知道。”
“但若他真派了什么不该来的……你敢迟回来一刻,我就踏平他的人头阵。”
白栖鸢怔了怔,眼底笑意掠过一丝倦意。
她轻轻应了声:“好。”
半炷香后,黄土渡口。
林槐果然如约而来,老态龙钟,拄着拐杖,身后是一副粗糙木担架。
担架上人戴着黑布头罩,西肢被铁链紧扣,唇角血迹斑驳。
“阎老板。”林槐笑得一脸慈和,“好久不见。”
“老奴替家主,送个东西来。”
白栖鸢站在他面前,淡淡扫了那“尸体”一眼,没伸手,语气凉淡:
“怎么,不怕我一枪打穿你?”
林槐咳了一声,却丝毫不惧,仍旧笑呵呵道:
“若阎老板真想动手,也不会亲自来见老奴。”
“这担架上的人,是不是沈青合,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位公子,醒了。”
白栖鸢眸色一凛。
担架上的人忽然发出一声模糊咳嗽,紧接着,那双沾血的手指动了动。
林槐却仍旧笑着道:“我们家主说——这人不算筹码,只是见面礼。”
“真正的东西,在他口袋里。”
白栖鸢手指微动,抬眸看他:“你确定你能活着转身?”
林槐仍旧笑着:“阎老板若杀我,北漠那头的火药,就今晚引爆。”
“若不杀我,北漠驻军里,或许还有几个人能活着等到你的人接手。”
白栖鸢没说话,只低头,摸出担架上那人胸前的内袋,一道封得极密的布卷赫然在目。
她目光一沉。
山坡之上,陆翊川望着她从担架前起身,缓步走回,风将她袖摆吹得如雪羽飞扬。
他看着那抹纤瘦身影,眼底越发阴沉。
他从未如此想把某个人,从战局中整个拖出来,藏起来。
可他知道。
她,是这局里唯一能杀将到底的“子”。
夜深,密林深处。
白栖鸢坐在陆翊川营帐内,纤指拈着那卷从“沈青合”怀中取出的布卷。
封口极紧,缠了三层油纸,外面还洒了一层迷香粉末。乔墨凑近时被呛得一咳,连忙后退一步。
“这沈景砚还真是小心得紧。”
陆翊川接过布卷,手起刀落将封线划开,露出里面一张用暗墨绘制的图纸。
一座极隐秘的地形图,上面用金粉勾勒出三条路径,皆通往北漠边陲的一座名为寒驿的镇子。
镇子不大,却在地图正中央被圈了一圈红线,旁边是三字批注,旧雪藏。
白栖鸢眸色微凝,轻声念了一句:“旧雪藏……是沈家的老仓。”
乔墨一怔:“金鳞会藏货的地方?”
“不止。”白栖鸢声音沉下来,指尖一点那红圈。
“这里,藏的是换心方。”
陆翊川眉头骤拧:“沈家连这玩意也弄出来了?”
“数年前凰医消失前,曾写过一篇被销毁的药方,传言是能彻底重塑脉络之法。”白栖鸢声音淡淡,“我写的。”
乔墨惊:“少夫人…你…”
白栖鸢睨他一眼,懒懒答:“传出去的是我写的,传回来的是沈景砚拿去改过的。他加了毒。”
陆翊川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也就是说,他要用你当局底,把整个北漠军营都变成试药场。”
白栖鸢点头:“他知道,我会追着这份旧方走。他知道我不会放着它进战场。”
“所以他钓我。”
她声音轻,眸光却冷如霜雪:“沈景砚很聪明,他从不怕我破局,只怕我不动。”
营帐内一片寂静。
乔墨沉声:“那我们下一步……”
“破局。”
陆翊川忽然开口,眸光沉沉看着地图:“让人去寒驿查仓,暗线不动,动外围。”
他目光落向白栖鸢,语气不再带冷意,而是沉稳克制的温柔:“这局他是为你设的,那就由我来破。”
白栖鸢微怔,抬头与他对视。
良久,她轻轻一笑:“好啊,那我……就跟你并肩试试。”
而与此同时。
北漠沈家临时府邸,书房深夜灯火微明。
林槐跪在榻前,将布卷被拆的消息一字一句呈上,末了低声道:“她果然接了。”
沈景砚坐在窗前,披着一件墨色长衫,眸色淡淡,却听完后一言不发。
林槐犹豫了下,又补了一句:“属下依计而行,未露真意。”
“很好。”沈景砚终于开口,语气清淡得像在说天冷。
“让他们查。”
林槐一愣:“查谁?”
沈景砚微微一笑,那笑意清冷带霜:“查她……到底值不值得他爱。”
林槐猛然抬头,却见那向来温和的公子将窗帘挑开,望着远处云烟深处,轻声道:
“陆翊川为她断后,她便敢孤身踏局……她是知道自己值得的。”
“我想看看,值到哪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