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将尽,夜风越发带着凉意。
陆府主厅,一封密函被摊在桌上。
乔墨皱眉道:“督军,这份名单——是东城五家粮行的账册,表面干净,实则同属一股黑市势力。他们往年与‘阎老板’多有交易,如今却突然转向北岸新主。”
陆翊川懒懒挑眉:“新主?”
“是,”乔墨顿了顿,“名字叫‘白扇’,查不出底细,但出手狠辣,手段和‘阎老板’有些像。”
陆翊川将账册缓缓合上,目光落在烛火上:“她想试水。”
乔墨低声道:“我们……要不要截一刀?”
陆翊川不语,抬手缓缓取下一枚棋子,落在“中宫”之上。
“让他们觉得我们想查她,但又查不透。”
“明白。”
第二日,风声西起。
北平黑市几处小赌坊一夜之间被封,有人被抓,有人被砍。
消息传入“白扇”耳中,她只是淡淡一笑:“陆督军真想杀人,不会只动这些小鱼。装腔作势,不过是放烟雾弹。”
她说这话时,白栖鸢正坐在马车中,手指着一枚玉扣。
那玉扣是陆翊川送她的,婚后第三天,亲手系在她的衣襟上,说:“夫人出门,别太远。”
她当时只笑,说:“我又不是风筝。”
可如今想来——她是风筝吗?
他拉着线,她装作不知,若无其事地飞着。
马车停在白府后门,一名老仆己候着,将她迎入偏厅。
厅内香炉燃着陈年沉香,一身素衣的白砚书正低头研墨,神色沉静。
“你来的正巧,”白砚书推过来一卷地契,“这是龙门巷的旧地,‘白扇’的试探点,我们的人己经清掉。”
“阎老板”要重启西线,那一带必须干净。
白栖鸢接过地契,淡淡道:“陆翊川开始下棋了,盯住他身边那个叫程远的。”
“程远?”
“前朝遗臣之后,早年逃亡西南,是旧部里为数不多的‘读书人’,擅藏谋略。他留在陆翊川身边,定不是只为研账。”
白砚书应了声,转头吩咐下去。
同一时间,陆翊川手中也拿着一张画像。
画像上,是一名年轻女子,身形窈窕,眉眼如画,只不过身着男装,眼神极冷。
乔墨低声道:“这张是江南‘南陵赌会’的旧照,据说当年‘阎老板’有意插手,便派了个心腹去盯场。”
“她?”
“名字叫‘沈鹂’,但……”乔墨欲言又止。
“但像她?”
乔墨点头:“与夫人,五分相似。”
陆翊川手指敲着案面,忽地笑了笑:“她真是,藏得好。”
乔墨犹豫:“若督军确定她就是……”
“她就是。”陆翊川声音低沉,“但我不急。”
“那您要……?”
陆翊川缓缓起身,望着远处天光:“等她先动手。”
夜里,白府后院又有人出入。
白砚书亲自开门,来人递上一只锦盒,低声道:“这是‘南岭局’最新出炉的玉牌,阎老板说,若陆督军真要动,就把这玉牌递出去——是试探,也是威胁。”
白砚书接过,眸色一凛。
这一块玉牌,曾是江湖与朝堂间最隐秘的信物。
阎老板,一旦亮出它,等于公开身份。
“她真打算……破局?”他忍不住出声。
来人淡淡道:“她说了,陆翊川既己识破,那就不再藏。她想看看——那位高高在上的陆督军,心,是不是铁打的。”
南巷,夜色沉沉。
一间新开赌坊被悄无声息地封了,外头只挂着“修整三日”的牌子,但行内人都知道,这是“阎老板”收回旧地的信号。
而真正的主人,却坐在督军府内堂,披着一身月白薄衫,低头抚琴。
曲音轻浅,像是闲适,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挑衅。
陆翊川推门而入,视线淡淡掠过她指尖。
陆翊川推门而入,视线淡淡掠过她指尖。
“夫人近日雅兴颇多。”
白栖鸢抬眸,笑意清淡:“夜长梦多,不弹琴,容易胡思乱想。”
她语气温柔,眼神却透着藏不住的锋利。
陆翊川看得出来,她心里藏了东西。可他同样知道,她在等他先开口。
“今日南巷动静不小。”他语气含笑,却意有所指,“你妹妹白砚书也很忙。”
白栖鸢收了音符,起身斟了一盏茶,亲手递到他面前。
“妹妹年纪轻,能做多少事?倒是陆督军,最近像是在玩猫捉老鼠。”
陆翊川接过茶,不紧不慢地说:“猫捉老鼠,前提是,猫真想吃。”
白栖鸢一顿,忽而轻笑:“那就看,是不是装病的猫,遇上了披皮的狼。”
两人相对而坐,杯中茶气袅袅,空气中似有无形火光交缠。
这时,门外乔墨快步进来,低声在陆翊川耳边道:“己经安排好,半个时辰后,在东街的‘翠云斋’动手。”
陆翊川点头,语气一如既往平静:“将人放出来,不要拦。”
乔墨一怔:“是。”
白栖鸢察觉异样,抬眸盯他:“你又想试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他慢条斯理地说,“若真有一位‘阎老板’,会不会愿意为一个‘小角色’现身。”
白栖鸢眼睫轻颤,随即低头饮茶:“你真想见‘阎老板’?”
陆翊川忽地笑了,那笑意不带半分温度。
“我更想知道,她到底是谁替谁,藏了多少真真假假。”
翠云斋。
灯火斑斓处,一名黑衣男子被押着拽出后厨。
他是“白扇”在西南布局时的老部下,此番来北平,任务只有一个——拿下北平东部三处铺子。
可他才落脚,就被人盯上。
押他的不是官兵,却是陆督军的人。
可奇怪的是——他们并未用刑,也未逼供,只是……递给他一张纸条。
字条上只有六个字:
【阎老板要不要他。】
这是明牌。
当夜,风雨乍作,督军府却悄然安宁。
白栖鸢坐在房中,手中把玩着一块温润玉牌,目光冷淡。
陆翊川那一手“放人钓主”,打得够明也够狠。
她若救——等于承认。
她若不救——等于弃子。
沉吟片刻,她吩咐道:“让‘沈鹂’去接人,用她的身份。”
“可那是您早年……落过马的身份。”
“正好,给陆督军一点旧账回味。”
“是。”
第二日,风声传出:昨夜“阎老板”人马强闯翠云斋,劫走一名疑似主犯,带头之人正是传说中早己销声匿迹的“沈鹂”。
陆翊川听到消息时,正在整理府中名册。
乔墨沉声问:“这是她的回应?”
陆翊川眼底掠过一丝淡笑:“不,她是在做局。”
“做什么?”
“她想让我查一个假的‘她’。”
他将桌上画像一掀,翻出另一张女子画像,神情意味深长:
“沈鹂这个身份,是她故意留下的假皮。”
“那真正的她……?”
陆翊川低声道:“她想让我以为,我认错了人。”
乔墨神色微变:“那您要接着追吗?”
陆翊川却摇了摇头,意味不明地看向窗外夜色。
“她以为她布的是迷局……却不知,我愿意顺着她的迷,走到她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