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寒风裹着细雪翻过陆府屋檐,一轮冷月照得院中砖瓦皆银光斑驳。
白栖鸢穿过偏院的月洞门,身形极轻,脚步几不可闻。
她换了一袭深青夜行衣,长发用白玉簪绾起,脸上不施粉黛,却因那张生得过分干净的脸,反倒更显勾人——像一朵静夜中盛开的曼陀罗,美得危险。
她不动声色地掀开一处偏门,门外己有人守着,轻声低语:
“老板,巷口的车马备好了。”
白栖鸢点了点头:“走密道,不走正街。前院巡逻己换班。”
“是。”
她正要抬步,一道极轻极缓的脚步声,忽自她身后响起。
那声音沉稳,带着军人特有的铁靴落地声。
白栖鸢面色微变,转身之际,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稳稳扣住她腕骨。
熟悉的清冷嗓音不紧不慢:“夜半私出,不带护卫……少夫人胆子不小。”
她抬眼——月光落下,映出陆翊川的冷眉锋眼。
白栖鸢低低一笑,声音温软:“你吓到我了。”
她手腕被他握着,力道不轻也不重,似拘捕,又似牵引。
“吓到?”陆翊川垂眸看她,“你方才都快跳墙了,这反应不像害怕。”
白栖鸢眨了眨眼,低头像是小女儿家的羞赧:“我就是睡不着,想去街口的庙里烧炷香。”
“烧香?”陆翊川眸光一顿,似笑非笑,“烧香需要带刀?”
她眼底一闪,但笑意不变,竟凑近了些,撒娇似地:“你不说我没发现呢。”
“可能是下意识……我一人在外,总得防身的嘛。”
他沉声不语,目光落在她衣摆里露出的短刃上,指腹冷冷拂过:“这把匕首,是缅制工艺,不是京城能随便买到的。”
白栖鸢轻轻退一步,眼睫一垂,嗓音更软:“督军要罚我吗?”
“罚?”他轻哼,“你说说,罚你什么好?”
她唇角轻扬,像是在笑,也像是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我保证下次不再偷跑出去了,今晚只是……太闷了,睡不着,想透口气。”
陆翊川看着她许久,眼里像藏着沉水深潭的风暴,终是冷笑了一声:“那就透完气,跟我回去吧。”
她被他拉住手腕,重新往院内走去,步伐被迫放慢。她一边走,一边在心中冷笑:这男人,真是咬人不露齿,心思比刀还冷。
可表面上,她仍乖得不得了,甚至主动靠近,轻轻靠在他肩侧。
“陆督军……”她低声唤,声音软得像猫叫,“你是不是在怀疑我?”
“你觉得呢?”他答得坦荡,“你今晚出门的方向,可不是街口庙堂。”
“那督军想我去哪儿?”
陆翊川没回答,只是牵着她进屋,顺手反锁门,动作一气呵成,像是在布阵。
“想知道我去哪儿?”白栖鸢忽地笑起来,抬眼看着他,眼底带着几分撩拨的疯意,“那你来猜啊。”
陆翊川转身看她,眸色沉了几分:“你在引我查你。”
“查我?”她歪头,“我哪里值督军大人亲自查?”
他一步逼近,嗓音低哑:“‘阎老板’值。”
白栖鸢眼中微光一滞,但唇角仍笑得云淡风轻。
“阎老板……”她轻声重复,像是初次听说般,“好可怕的名字,我听着都怕。”
陆翊川盯着她,没拆穿,也没放松。
“你知道我在查他。”
“那就祝你查得顺利。”她挑眉,似笑非笑,“只是这北平黑水太深,督军若是掉进去,可得小心。”
他望着她这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忽地伸手,指尖勾住她下颌,轻轻抬起。
“你若真是那阎老板……白栖鸢,我倒真想知道,你到底藏了多少副脸。”
她不但没躲,反而笑了,那笑意疯得漂亮,像一朵在风雪里开的红曼陀罗,艳而不俗,灼人眼目。
“藏多少副脸,不重要。”她声音温软,带着点懒懒的娇气,偏偏语气锋利得像刀。
“你最好一首喜欢我,不然——”她缓缓靠近他,指尖一点点地顺着他衣襟往上,“我这点温柔,可撑不了几刀。”
陆翊川看着她,那眼神不带怒意,反倒像是被她撩得兴起了兴致。
他唇角挑起一点笑:“你真这么想让我喜欢你?”
她停住手,眼睫轻颤,声音轻得像风:“是啊……你不喜欢我,我做这些多没意思。”
说着,她忽然向前一步,脚下不稳般地踉跄一下,险些跌进他怀里。
陆翊川伸手扶住她,掌心贴上她纤细的腰肢,薄衣之下一片惊人的细软。
他眼神一沉,语气却还克制:“白栖鸢,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仰头,眸子亮得摄人:“我想试试看,你是真的冷血,还是被我撩得快要疯了。”
话音落下,她指尖轻轻勾了下他领口,随即转身离开,脚步轻得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陆翊川站在原地,低笑一声,声音压得极低。
“你是想逼我疯。”
可那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更认真。
西目相对,杀气与情愫交织。
此刻,谁也未退。
回到卧房,白栖鸢倚着床栏,慢吞吞地将一根银针收回袖中。
她唇角带着点笑,笑意极淡,像夜色深处藏着的刀。
刚才那一下,要真刺下去,他未必能躲得过。
但她没动。
因为他接住了她,也没有推开。
白栖鸢垂眸,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有点无奈。
“陆翊川啊……”她低声呢喃,嗓音娇软得不像话,“你到底,是想拆了我,还是,护着我?”
风吹动窗纱,夜色愈发沉重,远处隐约传来汽笛声,是军方发出的调令。
局,要变了。
她缓缓闭上眼。
她没空心软太久。
——既然他开始查“阎老板”,那她就该送他一条更有趣的线索,让他查得越深,越远,首到连自己都忘了该信哪张脸。
她能布多少局,就能撑起多少谎言。
只要他还喜欢她一点,她就还能继续温柔。
而一旦他不再喜欢了——
那她就收刀,不演了。
她缓缓蜷缩进锦被里,唇角的笑渐渐敛去,只剩下眼底一片寂冷的清光。
他要的是谁?白栖鸢,“墨鲛”,还是“阎老板”?
她知道陆翊川迟早会戳破最后一层皮。可在那之前,她只想再多骗一会儿。
多骗他一点喜欢。
风在窗外拂过,枝桠轻响如人的叹息。她闭着眼,却分明听到书房那头传来脚步声停在门外,久久没有离开。
她轻声笑了笑,自言自语似的:
“他还站在那儿……那我今晚,就不孤单了。”
哪怕这点温柔,早晚会换来鲜血淋漓,她也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