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切换至女主线)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沉睡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李长歌的意识,从一片混沌黑暗的深渊中,艰难地向上挣扎。耳边先是传来模糊的、如同潮水般涌动的杂音,然后是身体各处传来的、迟钝却又无处不在的疼痛感。
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刺目的光线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适应了片刻,她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她似乎正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铺着厚厚波斯毛毯的床上。头顶是华丽的、绣着异域花纹的丝绸穹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香料气息。
这是哪里?
我是谁?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就像一张被彻底擦拭干净的白纸,找不到任何关于过去的痕迹。她努力地想要回忆,想要抓住些什么,但除了身体传来的剧痛和一种莫名的、深入骨髓的空虚与不安之外,什么也想不起来。
不,也不是完全空白。
在她意识的最深处,似乎有一个模糊的、却又异常执拗的念头在盘旋、在嘶吼——
“杀……姓安的!”
“安贼……该死!”
这个念头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灵魂深处,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却又不知道这仇恨从何而来,指向的“安贼”具体是谁。
就在她茫然西顾、试图弄清状况时,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个穿着华丽紫色丝袍、留着精心修饰过的络腮胡、看起来精明而富有的中年胡人,端着一个银质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正是康拓。
“哦?你醒了?”康拓看到李长歌睁开了眼睛,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和关切,“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快,先把这碗安神汤喝了,这是我特意请波斯神医为你调配的。”
李长歌警惕地看着这个陌生的胡人。她不认识他,但从他华贵的衣着和这房间的布置来看,此人身份非同一般。
“你是谁?这是哪里?”她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昏迷而嘶哑干涩。康拓发现她不认识自己,内心一喜。
然后故作惊讶地问道:“你不认识我了?”
李长歌茫然地摇摇头……
他将汤药放在床头的小几上,搬了把椅子坐下,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别怕,孩子。我是康拓,一个粟特商人。这里是我的秘密庄园,你现在很安全。”
“孩子?”李长歌皱眉,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潜藏的力量和战斗本能,绝非一个需要被如此称呼的“孩子”。
“呵呵,”康拓笑了笑,开始了他早己准备好的说辞,“瞧我这记性。你叫阿兰,对吗?是我们粟特部落里有名的烈性女子。唉,说起来,你也是命苦……”
他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眼神中带着“悲悯”:“你的父亲……唉,原本也是大唐边镇的一员勇将,可惜……时运不济,被奸人所害,诬陷他走私军械,勾结外敌,最终……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李长歌的心猛地一抽!父亲?奸人所害?家破人亡?这些词语似乎触动了她内心深处某个模糊的点,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悲伤和愤怒!
康拓敏锐地捕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继续添油加醋:“而那个告密者,那个将你父亲推入深渊的帮凶……唉,说起来也真是造化弄人,他似乎……姓裴。一个看起来文弱的匠人,谁能想到他心肠如此歹毒,为了攀附权贵,竟不惜构陷忠良!”
姓裴的匠人?帮凶?李长歌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那个模糊的、充满仇恨的念头似乎找到了一个具体的指向!
康拓继续诱导着:“阿兰,我知道你心里恨。你恨那些害死你父亲的奸臣,恨那个昏聩无能、听信谗言的朝廷,更恨那个姓裴的帮凶!没关系,有恨意是好事,这说明你还活着,还有复仇的希望!”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带着蛊惑:“你放心在这里养伤。等你伤好了,我康拓,会帮你!我们一起,向那些仇人,讨还血债!”
失忆的李长歌,如同漂浮在信息孤岛上的溺水者,无法分辨康拓话语中的真伪。康拓编造的这套说辞,巧妙地利用了她心中仅存的、模糊的仇恨执念,将一个虚假的身份和一个被扭曲的复仇目标强加给了她。
虽然她的本能依然对眼前这个过分热情的胡商保持着高度警惕,但在记忆缺失、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她似乎……只能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她沉默地点了点头,接过了那碗汤药。
看着她顺从地喝下汤药,康拓的眼底深处,闪过不易察觉的得意。
棋子,己经落入毂中。接下来,就看如何操控这枚棋子,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了。
而被谎言包围的李长歌,尚不知道,自己踏上的,是一条被精心设计的、通往更深黑暗的复仇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