礁石后悄然靠近的黑影,让裴七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范阳军的追兵绕过来了?还是……海盗?
他挣扎着坐起身,握紧了手中唯一能算作武器的船桨,警惕地盯着那逐渐清晰的船影。
船不大,似乎是一艘中型的商船,船头上挂着一盏风灯,在夜色中摇曳。借着微弱的光芒,裴七隐约看到船舷边站着几个人影,似乎……是胡人打扮?
“裴先生?可是裴七先生当面?”一个略带沙哑的、带着粟特口音的声音,小心翼翼地从船上传来。
裴七一愣,对方竟然认识自己?
“你们是……?”他警惕地反问。
“自己人!自己人!”船上的人连忙回应,声音压得更低,“是康老板……康老板派我们来接应先生的!”
康拓的人?!裴七心中疑窦丛生。康拓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里?还派人来接应?这老狐狸,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但眼下,他精疲力尽,小船破损,己是穷途末路。不管对方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似乎是他唯一的生机。
“……是康老板让你们来的?”裴七试探着问道。
“正是!康老板料到先生可能会在登州遇到麻烦,特命我等在此处暗中接应。方才看到先生被范阳军追击,我等不敢贸然靠近,幸好先生吉人天相,摆脱了追兵!”船上那人解释道,听起来倒也合情合理。
裴七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冒险一试。他将小舢板慢慢划了过去。
商船上放下绳梯。裴七抓住绳梯,艰难地爬了上去。
甲板上站着七八个精悍的粟特汉子,为首的是一个络腮胡的中年人,看到裴七上来,立刻恭敬地行礼:“裴先生受惊了!快请到船舱休息!”
裴七点了点头,目光快速扫过甲板。船上似乎装载着不少货物,用油布盖着,看不清是什么。
就在他准备跟着那络腮胡往船舱走去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船舱门口的阴影里,似乎……躺着一个人?!
裴七的心猛地一跳!他快步走过去,拨开挡在门口的杂物!
然后,他整个人如同被雷电击中一般,僵在了原地!
只见船舱的地板上,铺着厚厚的毛毯,上面躺着的,竟然是……李长歌!
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呼吸微弱。她身上穿着的衣服己经被换过,但左肩和后背处,依旧缠绕着厚厚的、渗出血迹的绷带!正是之前在军器监和伏击中受的伤!
她还活着!她竟然还活着!
巨大的惊喜如同狂涛骇浪般席卷了裴七的心脏,让他几乎要喜极而泣!
“她……将军她……”裴七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唉,说来也巧。”那络腮胡叹了口气,“我等奉康老板之命,在此处暗中监视范阳军动向。前日傍晚,在海边礁石滩发现了昏迷不醒的李将军。当时将军身受重伤,气息奄奄,我等不敢怠慢,连忙将将军救回船上,用我们粟特人祖传的草药为其疗伤。幸好……总算是保住了一条性命。”
裴七立刻蹲下身,伸手探了探李长歌的额头,滚烫!又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口,虽然经过处理,但显然发炎了,而且毒素似乎并未完全清除!
“你们用的什么草药?!”裴七急切地问道,“她伤口发炎,高烧不退!必须立刻用烈酒消毒!清创排毒!”
“烈酒消毒?”络腮胡和旁边的粟特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裴先生,这……这恐怕不妥吧?烈酒乃虎狼之物……”
裴七不再理会他们,小心翼翼地解开李长歌伤口上的绷带,准备亲自为她处理。
就在这时,昏迷中的李长歌似乎被惊动了,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眸子,此刻却蒙上了一层浓浓的迷茫和……陌生。
她看着眼前这个俯身靠近自己、满脸焦急的陌生男子,眼神中充满了警惕和困惑。
“你……是谁?”她虚弱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磨砂,“我……这是在哪里?”
裴七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她不认识自己了?
她失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