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一路向东，跋涉了十数日，终于靠近了登州地界。沿途的景象也渐渐从荒凉变得有了些人烟，只是……气氛却显得有些压抑和萧条。路边时常能看到废弃的村庄和荒芜的田地，偶尔遇到的百姓也大多面带愁苦，行色匆匆。
这天傍晚，商队抵达了登州城外的一个大镇子，准备在此休整一夜，补充给养。
镇子看起来还算热闹，但街上巡逻的士兵明显多了起来，而且穿着的都是范阳军的服色！盘查也比之前严格了许多。看来，康拓的情报没错，登州确实己经被安禄山的势力牢牢掌控了。
裴七趁着大家扎营安顿的功夫，揣了些碎银子，想到镇上的药铺补充一些常用的药材，顺便也想打探一下登州港方向的消息。
他尽量低调地穿行在人群中，目光快速扫过两旁的店铺和行人。忽然，他感觉腰间一轻！
他下意识地一摸，腰间挂着的那个用来装碎银子和一些零碎物品的小钱袋，竟然不翼而飞了！
裴七心中一惊，猛地回头！
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如同泥鳅般，飞快地钻进旁边拥挤的人群！
“站住！抓小偷！”裴七不及多想，立刻拨开人群追了上去！
那小偷身形异常灵活，在人群中左冲右突，速度飞快。裴七仗着腿长，紧追不舍。
追出两条街，终于在一个僻静的死胡同里，将那小偷堵住了！
借着夕阳最后的光芒，裴七才看清，那小偷竟然是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衣衫褴褛，头发枯黄，脸上脏兮兮的，只有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警惕和……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倔强和狠厉！
“把钱袋还给我！”裴七喘着气说道。
那小女孩将钱袋死死地攥在手里，往后缩了缩，喉咙里发出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声，却不肯松手。
“你这孩子，小小年纪怎么学偷东西？”裴七皱眉，有些不忍，“快还给我，我就不报官抓你。”
没想到，他这话似乎刺激到了小女孩。她猛地抬起头，用那双燃烧着愤怒火焰的眼睛死死盯着裴真七！
“报官？你去报啊！”她尖声叫道，声音嘶哑，“让那些狗官抓我去！反正我烂命一条！我阿娘都被那些天杀的范阳军杀死了！我的家也没了！我还怕什么？！”
说到伤心处，她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凄厉而绝望，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控诉和仇恨。
裴七愣住了。范阳军？杀了她母亲？
他蹲下身，放缓了语气：“你……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发生了什么事？”
那小女孩抬起满是泪痕的脏脸，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讲述了自己的遭遇。
她叫阿枝，原本是附近村子里的孤儿，和母亲相依为命。前些日子，一队路过的范阳军，只因为一点小事，就无故杀害了她的母亲，还骚扰村子，抢夺粮食。她侥幸逃了出来，一路乞讨流浪到这个镇子，饥寒交迫，为了活下去，才……才偷了裴七的钱袋。
“那些穿黑甲的兵痞……他们腰牌上都绣着狼头……”阿枝哭着说道，小小的身体因为愤怒和恐惧而颤抖，“他们就在这附近活动！好像……好像在海边偷偷摸摸地建什么东西……还……还经常看到有冒着黑烟的大船停在远远的海湾里……”
范阳军！黑甲狼头！海边！冒黑烟的大船！
阿枝无意中透露的信息，如同闪电般击中了裴七！
这与绿翘的遗言，与康拓的情报，完全吻合！
安禄山的秘密基地？“火龙出水”？装满硫磺火油的大船？！
裴七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哭得瑟瑟发抖、眼神中却燃烧着不灭仇恨的小女孩，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同情，愤怒，还有……一丝庆幸？若不是遇到她，自己恐怕还在大海捞针。
他从阿枝手中拿回了自己的钱袋，又从里面掏出几块碎银子，塞回到她手里。
“这些钱你拿着，去买些吃的，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以后……别再偷东西了。”裴七的声音有些干涩。
阿枝愣愣地看着手中的银子，又抬起头，用那双依旧带着警惕和倔强的眼睛看了裴七一眼，没有道谢，抓起银子，转身飞快地跑进了黑暗的巷子深处，消失不见。
裴七站在原地，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阿枝的遭遇，是这乱世之中无数普通百姓苦难命运的一个缩影。而她无意中提供的信息，却为他揭开了安禄山在登州阴谋的冰山一角。
“冒黑烟的大船”……会是那些装满火油的杀人武器吗？
他必须尽快找到它们！阻止那可能发生的灾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