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李长歌那处隐秘的宅院,己是后半夜。雨势渐歇,空气中带着雨后的清新,却冲不散弥漫在两人之间的血腥味和紧张感。
李长歌后肩的伤势比看上去更严重。失血过多让她脸色苍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虽然她依旧强撑着,步伐稳定,但裴七能看到她额角不断渗出的细密冷汗,以及按在伤口处微微颤抖的手指。
“将军,你的伤必须立刻处理!”一进门,裴七便沉声说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军中医官的法子太粗糙,这种深可见骨的刀伤,一旦感染发炎,后果不堪设想!”
李长歌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疲惫和警惕,似乎想拒绝。她习惯了自己处理伤口,不愿在外人面前暴露脆弱。
“我有办法。”裴七迎着她的目光,语气坚定,“一种……能最大程度清洁伤口,防止溃烂的方法。请相信我。”
李长歌沉默了片刻。后肩传来的阵阵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让她知道裴七说的是对的。硬撑下去,很可能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甚至危及性命。最终,她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
裴七心中稍定,立刻行动起来。他先让李长歌在内室一张干净的榻上趴好,然后转身去了厨房。
他要做的是——蒸馏酒精!
利用厨房现有的浊酒、简单的陶制蒸煮器具和冷凝管道,结合他脑海中清晰的化学知识,提取高浓度酒精。这在唐代,绝对是跨时代的“黑科技”。唐代的酒主要是低度发酵酒,根本达不到消毒所需的浓度。
过程并不复杂,但需要耐心和精确控制火候。他一边烧火,一边时刻关注着蒸汽的凝结和滴落的液体。很快,一股浓烈的、不同于寻常酒味的醇厚气味开始在厨房弥漫。
当收集到足够量的、清澈透明的高度数“酒液”后,裴七端着一个陶碗,又拿了干净的细麻布和药箱,回到了内室。
李长歌依旧趴在那里,呼吸略显急促,显然伤口的疼痛在持续折磨着她。
“将军,可能会有些疼,你忍着点。”裴七低声提醒。
他先小心翼翼地解开李长歌伤口处被血浸透、己经半凝固的衣物。当外袍和内层的中衣被解开,露出她光洁但因失血而略显苍白的背部时,裴七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眼神专注地落在伤口上。
他用干净的麻布蘸取高度酒精,深吸一口气,轻轻擦拭在狰狞的伤口边缘。
“嘶——!”
即使是意志力坚韧如李长歌,也在酒精接触伤口的瞬间,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身体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指甲深深地掐入了身下的软垫!那是一种如同被火焰灼烧般的剧痛,远比刀砍本身更难以忍受!
裴七没有停下动作,他知道此刻的疼痛是为了避免后续更严重的感染。“快好了,再忍一下。”他低声安抚,手下的动作却更加迅速而精准,将伤口内外的污血、碎肉、甚至可能残留的铁锈都仔细清理干净。
酒精的挥发带走热量,也带走了部分疼痛。李长歌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一些。
然而,就在裴七处理靠近肩胛骨内侧的伤口,需要将她破损的内衣进一步解开一些时,他的手指,无意中触碰到了一抹异样的、坚硬而紧绷的触感。
那是一层厚厚的、缠绕得异常紧密的——束胸布!
如同被电流击中,裴七的手指瞬间僵住!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趴在榻上、因为疼痛和药物作用而微微侧过脸的李长歌。灯火摇曳下,她紧闭的眼睫毛微微颤抖着,汗水浸湿了额前的碎发,那张俊秀的脸庞,此刻不再仅仅是冷硬,更添了几分难言的脆弱。
原来……她一首……
裴七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他瞬间明白了长歌女扮男装的秘密,也隐约猜到了这背后可能隐藏的沉重过往和巨大压力。
李长歌似乎也察觉到了裴七动作的停滞和异样。她猛地睁开眼睛,那双寒星般的眸子瞬间恢复了冰冷和锐利,如同受惊的野兽,充满了警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西目相对,寂静无声。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裴七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看到了她眼中的警告和杀机,也看到了那杀机背后深藏的惊惶和不安。迅速收回目光,掩饰住自己刚才的失态,默默地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动作,为她上药,然后用干净的纱布仔细包扎。
裴七的动作依旧轻柔、专注,仿佛刚才那个意外的发现,从未发生过。
双方都没有点破那个秘密。但有些东西,一旦被触碰,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那层紧紧缠绕的束胸布,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在这一刻被悄然打破。李长歌的戒备心瞬间提到了最高点,但同时,在这个最脆弱、最隐秘的秘密被窥见之后,她的心底深处,是否也滋生出了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异样的依赖?
而裴七,在震惊和了然之后,心中对这位身世成谜、行事狠厉的女将军,除了之前的敬佩和好奇,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同情和……某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伤口终于处理完毕。裴七收拾好东西,退到一旁。
两人沉默相对,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紧张,以及一丝微妙气氛。
她会杀人灭口吗?自己该如何保守这个秘密?他们的盟约,会因此而改变吗?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和亲卫压低声音的禀报:
“将军!宫里来人了!杨贵妃娘娘派心腹急召,说是有十万火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