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二年西月初八,立夏。幽州节度使府的锻铁声震得青砖发颤,李焕的十二獬豸玉符在节度使王承宗的甲胄上撞出火星。距杜佑明校勘《公式令》不过月余,他便带着新制的首达火漆奔赴范阳,却在节度使府的锻作坊里,看见二十架刻着逆鹰纹的锻模正在吞吐火舌。
"少卿大人远来辛苦," 王承宗的官服绣着夸张的北斗纹,靴底沾着与勾检司相同的石国细沙,"幽州苦寒," 他指向锻模下的商税账单,"每千贯商税折五具锻模," 声音混着锻铁声,"实乃边镇不得己之举。"
李焕的验毒针在锻模缝隙轻点,针尖泛出与分银案相同的靛青色 —— 模子内侧竟刻着匠人断指的凹槽。更惊人的是账单骑缝,盖着的不是节度使印,而是早己失效的范阳旧章。"王公可知," 他展开杜佑明连夜赶制的《边镇税则对照表》,"贞观年间的锻模征调," 指尖停在被涂黑的条目,"本是按季申报,而非永久折算。"
未时初刻,杜佑明的快马从长安送来急件,黄绫上用极小的字写着:"范阳锻模编号与勾检司驳回单完全对应 —— 此非边镇缺甲,是分银案借锻模还魂。" 李焕忽然想起波斯商团的情报,这些逆鹰纹锻模,正是流亡贵族用来控制中亚匠人网络的核心工具。
"王公请看," 他指向锻模上的粟特文暗语,"大食商团证实," 展开《锻模分银账》副本,"每具锻模对应三十名断指匠人," 声音突然冰冷,"你收的不是商税,是匠人断指堆成的甲胄山。"
王承宗的手按在剑柄上,锻铁炉的火星溅在他袖口的逆鹰纹上,却被李焕的首达火漆印信镇住 —— 印纽的十二獬豸合纹,正是宪宗皇帝的最新敕令。"少卿执意为难边镇," 他的语气里藏着威胁,"莫忘了,幽州甲胄曾护长安周全。"
李焕忽然展开易卜拉欣冒险送来的耐火砖筑城图,砖面的獬豸合纹在锻铁火光中格外醒目:"波斯商团愿以三车耐火砖换一具锻模," 他的指尖划过砖体密度测算,"此砖可抵三丈城墙," 目光扫过锻作坊的断指凹槽,"比浸着匠人血的甲胄,更能护边镇周全。"
酉时三刻,当李焕在节度使府密室发现《逆鹰锻模清单》,终于明白旧势力的真正图谋 —— 这些锻模不仅是甲胄工具,更是刻在匠人骨血里的分银印记。清单末页的波斯文批注,竟出自流亡贵族之手:"锻模即籍册,断指即税单 —— 复此制,可复波斯鹰翼。"
更鼓响过西通,杜佑明的密信随信鸽而至,附来《开元锻模令》残页:"李林甫当年增设 ' 锻模折算 ' 条," 他的注疏用红笔圈着关键句,"本是权宜之计,却被范阳改作永制。" 这行字让李焕想起勾检司的簿书之战,原来旧势力早将分银暗纹,刻进了制度的肌理。
五更钟响时,李焕站在幽州城头,看着波斯商团的耐火砖车队驶入辕门。每车砖都贴着春杏设计的双语税单,虽然春杏并未随行,但税单上的苜蓿纹变体,仍让他想起妹妹在长安改绣税单的模样。杜佑明的话忽然在耳边响起:"边镇之难,难在将匠人的血,算成甲胄的钱。"
这一日的幽州节度使府,《锻模折算案牒》正式立案,李焕的笔尖在 "主犯" 栏写下 "范阳节度使府、勾检司旧吏、波斯流亡贵族"。他知道,这起案件将牵连三省六部的令史,甚至可能震动翰林院的簿书典藏,但胸前的十二獬豸玉符,因沾染了幽州的锻铁火、波斯的耐火砖、匠人的断指血,而愈发沉重。
长安城的晨钟响起时,杜佑明正在大理寺校勘《军防令》,忽然发现范阳锻模的编号,竟与十年前分银案的邸店编号形成星象对应。他的指尖划过《周髀算经》星图,终于明白旧势力的终极图谋 —— 他们要用锻模为笔,以断指为墨,在大唐的制度星图上,重新绘就分银暗网。
而在幽州的锻作坊,李焕看着匠人拆除逆鹰纹锻模,将其熔铸成 "触邪" 铁砧。阳光穿过铁砧的缺角,在地上投出獬豸的影子 —— 那是匠人用断指血、波斯火、幽州铁,共同锻造的新符号。
这一夜,李焕在幽州节度使府写下密折:
边镇之弊,根在簿书;簿书之毒,深在制度。今毁锻模易,改旧制难 —— 然臣必以獬豸为刃,断此毒链,使匠人血不再铸甲,商税银不再分赃,边镇墙不再浸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