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二年三月初三,上巳节。大理寺的银台门传来三声清越的云板响,李焕的十二獬豸玉符在晨雾中尚未捂热,便见一名身着皂色官服的年轻人被金吾卫引入 —— 对方腰间无鱼符,袖口却绣着只有皇帝近臣才有的日月纹,正是宪宗新派的内供奉官,杜秋娘的族弟杜如晦之孙杜佑明。
"少卿大人," 杜佑明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青铜,"陛下命我协理商税改革," 他递出的密旨用黄绫裹着,封口印着宪宗私人的獬豸印,"并嘱我言明:勾检司的簿书之战,不止是税则之争,更是新旧官制的试金石。"
李焕的验毒针在密旨边缘轻点,确认无误后展开,却见内页用极小的字写着:"范阳余党己勾连三省令史,欲借 ' 贞观旧制 ' 复立 ' 工户锻模税 '—— 杜佑明曾在翰林院修《开元实录》,熟知簿书篡改之术。"
卯时初刻,二人在勾检司库房相对而坐,杜佑明的指尖划过《公式令》残页,忽然停在 "匠人税按指计税" 条目:"开元二十三年,李林甫在该条下注 ' 断指为模 '," 他的袖口日月纹扫过泛黄的纸页,"此注非太宗旧制,乃权臣私添。"
"杜供奉可知," 李焕指向《锻模分银账》,"这些锻模的编号," 指尖停在 "丙三" 暗记,"与十年前分银案的邸店相同," 声音突然低沉,"旧势力正在借簿书沉疴,行分银复辟。"
杜佑明忽然从袖中取出半幅《贞观商税图》,残图上的匠人税则用朱砂圈着 "按技分级",与张承稷发现的旧档完全吻合:"陛下要的不是大破大立," 他的目光扫过李焕的十二獬豸,"是让贞观旧制重见天日 —— 那些被李林甫篡改的条文,正是我们破局的刀刃。"
未时三刻,延英殿的早朝因杜佑明的弹劾提前召开。当杜佑明展开《开元簿书篡改录》,殿内旧吏的咳嗽声突然整齐划一 —— 这是范阳余党的暗号。"列位大人请看," 他的指尖划过《户婚律》增注,"' 工户按指计税 ' 条," 声音如冰锥破瓦,"在贞观年间不过是临时征调," 指向李林甫的注疏,"却被篡改为永久税则。"
户部侍郎的反驳卡在喉间,杜佑明己呈上宪宗的朱批手札:"朕查《贞观政要》,太宗谓房玄龄:' 匠人税,当论技之精粗,勿计指之短长。'" 手札上的墨迹未干,显然是昨夜急书。
"杜供奉," 李焕适时展开波斯商团的《技艺计税单》,"大食商团的织工税," 税单上的波斯文旁注着唐译 "技分九等","与贞观旧制暗合," 他的玉符与杜佑明的日月纹相碰,"此乃万邦共通之法。"
酉时初刻,二人在御史台狱提审陈玄礼,杜佑明的审讯手段让李焕心惊 —— 他竟能从《勾检司日历》的墨迹浓淡,推断出旧吏篡改条文的具体日期。"陈令史在开元二十七年入吏," 他敲了敲泛黄的牒文,"恰是李林甫大兴簿书之时," 目光如刀,"你改的不是税单,是一个王朝的匠人税心。"
更鼓响过五通,杜佑明忽然从袖中取出个漆盒,里面是宪宗为商税改革特制的 "首达火漆",印纽正是十二獬豸合抱商神之眼:"陛下说," 他的声音第一次露出温度,"当簿书之战陷入胶着," 火漆在烛下泛着虹光,"就让万邦合纹的印信,成为新的贞观令。"
五更钟响时,李焕站在大理寺的獬豸雕像旁,看着杜佑明的皂色官服消失在银台门。这个皇帝派来的新配角,没有春杏的银梭灵动,也无易卜拉欣的商队声势,却像把锋利的刻刀,专门凿刻制度条文的铜墙铁壁。他忽然明白,皇帝要的不是更多查案的利刃,而是能在《唐律》字缝里重写公理的笔。
这一日的勾检司,杜佑明亲自主持《公式令》校勘,将李林甫篡改的十三条匠人税则一一剔除,每条都附上贞观年间的原始注疏。李焕则带着新制的首达火漆,逐一审阅堆积三月的商税单,当十二獬豸合纹盖在税单骑缝,那些曾被驳回的文书,终于能畅通无阻地流向户部。
长安城的暮鼓响起时,杜佑明送来份密折,里面是范阳余党在三省的眼线名单,排头第一位竟是礼部主事 —— 此人曾在分银案中负责销毁匠籍。"少卿大人," 密折末句用隐语写着,"簿书之战,始于勾检司,却不止于勾检司。"
李焕在新修的《商税首达令》扉页,郑重记下杜佑明的校勘批语:
法者,天下之程式,万事之仪表。欲破簿书沉疴,需以贞观为尺,以万邦为度 —— 此乃杜供奉所授之术,亦獬豸守护之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