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年腊月廿五，平卢军节度使府的织甲坊飘着刺鼻的桐油味。春杏的灰布衫下藏着断指银梭，指尖划过甲胄内衬时，敏锐捕捉到经纬线里的异常 —— 表面是寻常锁子纹，暗线却织着北斗第三星的缺角。
"这位娘子眼生，" 监工的虞候盯着她腕间的苜蓿绳，"平卢织甲坊只收世袭工户。" 话音未落，春杏己将银梭刺向甲胄缝隙，带出片染着星尘毒的靛青布："军爷可知，" 她的语气带着匠人特有的木讷，"这种毒剂，只有范阳旧部的织工才会用。"
更鼓响过两通，春杏被带入密室。烛影里坐着的不是织工，而是戴着范阳甲胄残片的中年人 —— 正是三年前在长安织坊漏网的分银案主犯，如今成了平卢军的织甲提举。"你从长安来，" 他的袖口露出半截獬豸纹，"带着市署的验毒针，却穿着工户衣裳。"
银梭在春杏掌心发烫，这是皇帝亲赐的密探信物，梭尖刻着只有李焕能看懂的 "丙三" 暗记。她忽然扯破衣袖，露出臂上的北斗刺青 —— 与范阳甲胄的分银暗纹完全一致："崔提举当年在右藏库刻的缺角，" 她的指尖划过刺青，"小女正是陇右军匠人之后。"
密室深处传来机杼声，十二架织机正在赶制新甲，每道经纬都暗藏分银数目。春杏的放大镜扫过织机齿轮，瞳孔骤缩 —— 齿轮内侧刻着 "丙三邸店" 的旧纹，与十年前父亲织作的分银图初稿相同。
与此同时，长安御史台的值房里，李焕正在破译春杏通过波斯商团传来的密信。火漆印下的苜蓿纹里，藏着极小的甲胄暗纹拓片："平卢军借 ' 工户世袭 ' 私铸甲胄，每领甲胄的分银暗纹，对应范阳节度使的进奉银。" 信末的断指银梭简笔，是春杏独有的密语标记。
"大人，" 张承稷呈上《军防令》修订稿，"诸镇申报的匠人户籍，比去年多出三千户 ——" 他指着 "工户世袭" 条款旁的朱砂圈，"这些新增匠人，全在平卢、成德的织甲坊名册里。"
李焕忽然想起延英殿的《藩镇匠人剥削图》，平卢军的星象连线终点，正是中枢的军器监。他展开皇帝新赐的《匠人脱籍诏》副本，发现页脚多了行密注："平卢织甲坊，乃分银案最后暗堡。"
子时的平卢军府，春杏的银梭突然停在某架织机前，经轴上的北斗暗纹尾端，竟指向大明宫方位。"崔提举可知道，" 她的声音不再木讷，"长安的百工科进士，己在军器监发现缺角银铤，" 银梭划破甲胄内衬，"每具铤身的刻痕，都对着你的织机。"
中年人脸色剧变，手按剑柄的瞬间，春杏的银梭己抵住他喉间的獬豸玉坠 —— 正是李焕父亲当年的遗物。"崔大人忘了，" 她的泪痣在烛火下泛着冷光，"陇右军匠人断指前，都会在甲胄留记号，" 玉坠背面的 "丙三" 暗记清晰可见，"小女正是来收当年的断指债。"
五更钟响时，平卢军的快马冲进长安，带来春杏密封的甲胄残片。李焕的验毒针刚触到靛青，针尖立即泛黑 —— 与西市纵火案的星尘毒完全一致。张承稷在残片经纬里发现粟特文密语："三月三，范阳节度使借春祭献甲，甲胄暗纹藏分银路线。"
长安城的晨鼓响起时，李焕望着案头的十二架织机齿轮拓片，每道缺角都对应着一个中枢旧吏的考课牒。他忽然明白，平卢军的工户世袭，不过是分银案的最后防线 —— 当匠人被牢牢绑在织机上，藩镇就能用他们的断指，永远织下去年的分银图。
未时三刻，宪宗皇帝的加急手谕送达，朱笔在《平卢军匠人户籍牒》上批道："着李焕持七獬豸符，彻查平卢织甲坊，敢有阻挠者，以谋反论处。" 手谕夹层，是春杏的短笺："哥，他们用父亲的织机刻暗纹，就像用匠人的骨头做甲胄模子。"
李焕摸着腰间的双獬豸玉符，旧符的缺角与新符的锋利相互映衬当他带着金吾卫奔赴平卢时，市署门前的匠人正自发聚集，每人手中举着没有暗纹的素色甲胄 —— 那是春杏连夜绣制的，针脚间藏着微小的 "平" 字，像无数个獬豸角尖，在寒风中微微发亮。
这一日的平卢军府，崔提举的密室被攻破，十二架刻着分银暗纹的织机轰然倒地。
而在长安的延英殿，宪宗展开春杏送来的甲胄暗纹图，嘴角露出冷笑。他知道，李焕兄妹这两枚棋子，己刺破平卢军的最后防线，接下来的，将是借匠人改革之名，彻底收归天下甲胄铸造之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