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年五月初三，巳时三刻。
御史台三司推事院的青铜香炉飘着龙脑香，李焕攥着《弹劾崔勾检状》的手却沁着冷汗。状纸用陇右道苜蓿纸誊写，末页黏着从《九执历》残页取下的王承恩手记，纸缝间还夹着春杏连夜绣的獬豸角纹 —— 每根针脚都对着 "崔勾检" 三字。
"司户佐凭何弹劾本官？" 崔勾检的声音像冰锥划过青砖，目光落在李焕胸前的双獬豸补子，"仅凭几片破纸、几具无主尸？" 他展开手中的《御史台澄清牒》，上面盖着三省堂印，"某家倒要问问，你私藏开元旧账，究竟意欲何为？"
李焕注意到牒文末尾的 "开元二十六年市税账" 字样，正是张主簿昨夜试图盗走的档案。他忽然想起《御史台仪制》中 "弹劾需三证" 的条文，抬手呈上三件证物：
范阳税丁黄籍：无手模画押的五千丁口，纸角靛青与市署织坊吻合
织机梭子刻字：内侧 "右银台门" 与王承恩手记的分银地点一致
粟特文密信：易卜拉欣翻译的 "崔勾检亲分范阳银铤"，盖着星槎商团火漆印
推事院的日光突然被乌云遮住，监察御史韩大人盯着密信上的火漆印，想起昨夜尚食局送来的胡麻饼 —— 饼底獬豸纹与李焕补子相同，这是大明宫默许弹劾的信号。"崔大人说无主尸不足为凭，" 他敲了敲《暴骨总册》，"可这十二具尸体的刺青，分明对应十二道分银，道道菜都记在您的考课牒上。"
崔勾检的脸瞬间铁青，他终于意识到，李焕所谓的 "基层吏员"，早己在匠人、商胡、举子的协助下，织就了一张覆盖长安的证据网。当春杏带着三名市署老匠人闯入，展示的囚衣暗纹与分银图完全重合时，他的袖中突然滑落片银杏叶 —— 正是乱葬岗死者手中的那种。
"诸位大人看这叶上密蜡字，" 李焕用烛火烘烤叶片，"开元二十六年冬至，崔勾检于市署后堂分银十二柜，自领范阳、成德两柜。" 字迹与王承恩手记如出一辙，推事院的气氛瞬间凝固。
更震撼的是易卜拉欣带来的波斯商团证词："我们的驼队曾为崔大人运送胡饼银铤，" 他展示的银瓶内侧，刻着与崔勾检靴底相同的红胶土纹，"每只瓶身的獬豸角尖，都指向范阳节度使府。"
崔勾检忽然狂笑："就算分银属实，也是为筹边饷！" 他指着李焕的苜蓿纹领口，"你父亲当年在陇右道，不也收过市署的靛青冬衣？" 这话像把钝刀，割开了李焕心中最后一层顾虑。
"正是家父的甲胄图，" 李焕展开《府兵甲胄图》，鳞甲缺口处露出的分银数目，与范阳牒文完全一致，"他临终前用血写下 ' 獬豸触邪 '，要我查清华服下的污糟 —— 就像今日，揭开您青衫下的刺青。"
崔勾检的瞳孔骤缩，他知道再也无法抵赖。当金吾卫上前时，他忽然冲向李焕，却被春杏甩出的绣线绊倒 —— 那绣线正是用市署织坊的靛青所染，线尾系着的，是小满寄来的槐树叶。
退堂时，李之涣带着百余名举子跪在推事院外，每人手中举着写有 "獬豸触邪" 的素衫。阳光穿透云层，将素衫上的苜蓿纹投影在崔勾检的谢罪牒上，那些细密的针脚，恰似千万双眼睛，注视着律法的天平终于向真相倾斜。
这一日的御史台，獬豸屏风前的香炉第一次飘出松木香 —— 那是春杏特意换上的，说能洗净十年积尘。李焕摸着新得的《市税案宗》，发现崔勾检的供词里，赫然写着 "刘市令曾向大明宫尚食局进献银铤"，这意味着案件即将触及更深层的权力网。
黄昏时分，老宦官王承恩的车辇再次停在县署后巷。"陛下看了供词，" 老人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说獬豸角虽小，却触到了最硬的骨头。" 他递过的锦盒里，是枚真正的御史台獬豸玉符，角尖闪着温润的光。
更鼓初响时，李焕回到吏舍，看见春杏正在教小满绣制新的素衫。妹妹的手在烛火下有些发抖，却坚持要在袖口绣上陇右道的苜蓿："哥，娘说过，再深的地窖，也挡不住獬豸眼里的光。"
他望着案头的《长安坊图》，崔勾检的分银点被红笔圈住，旁边是春杏新标上的尚食局暗纹。易卜拉欣送来的商团密信说，范阳的银铤模子己起出，正是用他父亲的甲胄熔铸 —— 那些曾保护过陇右军的甲胄，最终成了揭露真相的钥匙。
长安城的晨钟响起时，李焕佩戴着新獬豸玉符走向御史台。经过旌善亭，见崔勾检的弹劾碑己立起，碑额 "獬豸触邪" 西字用靛青填红，恰是春杏和小满昨夜赶工的杰作。他知道，这场与市税案的较量，不过是个开始，而他胸前的獬豸，终将在无数个像春杏、易卜拉欣、李之涣这样的人的支持下，触尽长安城里的每一道不公。
这一日的御史台值房，新到的《尚食局供奉账》摊开在案头，李焕的笔尖划过 "开元二十六年冬至银铤" 条目，忽然发现账册边缘用粟特文写着 "星槎将启"—— 那是易卜拉欣说过的商团暗号，意味着更大的真相，正随着獬豸的独角，一点点浮出水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