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匆匆套上长春的云锦常服,捏紧了袖中的盼融,快步走向殿外。
宏伟的龙宫大殿外,云雾缭绕的白色玉石广场的尽头,一个身影孤零零的立在那里。
那是个少年。
我仔细看去,他身形单薄得仿佛风一吹就倒,穿着一身破烂不堪、沾满淤泥和暗红色血迹的粗布衣裳。
他赤着脚,脚上布满血口和污泥。
最刺目的是在外的皮肤——手臂、脖颈、甚至半边脸颊,都交错着狰狞的鞭痕和利器划开的伤口,有些深可见骨,皮肉翻卷,边缘泛着不详的青黑,显然带着毒或者恶毒的诅咒。
血污和尘土糊了他满脸,几乎看不清五官,只有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殿门的方向。
他的肮脏和整个水晶宫格格不入。
那双眼睛……在看清的瞬间,一道惊雷在我耳边响起!
记忆的闸门瞬间打开,记忆如同洪水一般倾泻而出!
干裂的大地,呛人的尘土,绝望的人群,祭台上冲天而起的火焰,还有那被捆绑在柴堆上,濒死挣扎的少年那双瞪得溜圆,盛满了恐惧的眼睛!
“住手!”我听见自己的怒吼穿透人群。
我想起自己手中的盼融肆意挥洒,祭司们哀嚎倒地。
我看到麻绳应声而断,少年软倒,被我揽住。
他死死的抓着我的衣袖,如同抓住溺亡前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还会回来吗?”他嘶哑的、带着无尽期盼的声音穿透雨幕。
我化龙腾空,清朗的声音传到他的心中:“傻孩子,别怕,我会回来找你的。”
甘霖倾盆而下,万物复苏,人群在雨中狂喜跪拜。
承诺的声音犹在耳畔,甘霖的清凉仿佛还停留在皮肤上。
可现在……
眼前这个伤痕累累,几乎不形站在我龙宫门外的少年,那双死死盯着我的眼睛……分明就是那个祭台上的少年!是那个在大雨中仰天嘶吼“你还会回来吗?”的少年!
我倒吸一口凉气!
我承诺了会回去找他。
但我没有。
我舔了舔嘴唇,身形定在原地,动不了分毫。
要怎么解释呢?
龙族事务繁杂?不行,我一个甩手掌柜我敢说这话?那我大哥二哥非得剥了我的皮不可。
父王严苛训导?也不行,我自小就跟野草似的疯玩疯长,父王素来慈爱,锅甩给父王有点不孝……
贪恋逍遥清静所以……更不信了我曹,这不明摆着告诉这小子——老子说话不算话?有损尊严,有损尊严。
无数个理由在脑海中翻腾,却在触及少年那双委屈又埋怨的眼眸时,瞬间苍白无力,化为愧疚和难堪。
他竟真的找来了!
跨越了凡尘与渊亭境的界限,带着满身致命的伤口,闯到了龙宫门口!
他是怎么做到的?这一路,他经历了多少九死一生?那些伤口……是穿越到渊亭境的时候被凶兽撕咬了吗?还是被不怀好意的妖魔恶鬼所伤?亦或是……被那些愚民追杀?
“你……”我的喉咙像是被一块石头堵住了,声音几乎发不出来,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几步。
想问他怎么来的,想问他伤得如何,想解释,却又发现任何解释在这一刻都显得虚伪苍白。
少年看着我走近,布满血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里的委屈燃烧得更加炽烈。
他猛地抬手,指向我,指尖颤抖,带着撕裂伤口涌出的鲜血,声音嘶哑破碎。
“你骗我!”
三个字,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也抽走了他最后一丝支撑。话音未落,他身体剧烈地一晃,那双燃烧着委屈和埋怨的眼睛骤然失去焦点,整个人像断了线的木偶一般,首挺挺地向我栽倒。
“唉!”我惊呼一声连忙冲上去,顾不得他满身的血污和可能的诅咒,我将他瘦弱的身躯拦腰抱起,他比我想象得更轻,身体也更加冰冷,呼吸微弱得几乎都感觉不到。
那些伤口近看更加的触目惊心,翻卷的皮肉边缘萦绕着淡淡的黑气,显然是某种恶毒的诅咒侵蚀。
有几处深可见骨的伤痕,位置刁钻,武器非比寻常。
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那张在祭台上还带着稚气,在雨幕中充满期盼的脸,此刻只剩下濒死的灰败。我承诺的“会回去找他”,但最终等来的,却是他拖着残破的身躯,带着满心怨恨,九死一生地来到我面前,正焦急为了质问一句“你骗我”。
巨大的冲击力和迟来的愧疚瞬间如同海啸一般淹没了我。什么龙族太子的矜持,什么不敢承认的自尊,在一条因我失信而几乎凋零的生命面前,什么都不算了。
“来人!”我猛地抬头,对着空旷的宫殿厉声高喝,声音带着我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颤抖:“去找医官过来!”
话音未落,我便抱着他朝自己的寝殿走去。
一路上,他的血流淌在我月白色的长袍上,袖中的盼融因为感受到血腥气而不断的震颤。
我抱着他,脚下生风,几乎是冲进了自己的寝殿,那轻飘飘的重量和冰冷的体温像烙铁一样烫着我的心。将他小心翼翼的放在我那张铺着鲛绡的云床上,月白色的长袍己经被他的血染得触目惊心,袖中的盼融震动得越发厉害,仿佛也在为这惨烈的景象悲鸣。
巨大的愧疚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攥住了我,不能!不能让他就这样死去!
我从袖中取出盼融。
“唰!”
盼融应声而开,扇面迸发出七彩的极光,只见那极光向下一坠,缓缓流淌进少年的身体里,我伸出手,咬咬牙,将手腕在盼融上狠狠一划。
一股滚烫的,带着浓郁成名气息的和淡金色光晕的龙血瞬间涌出!不同于寻常血液的腥甜,这血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茉莉花一般的清冽芬芳,蕴含着磅礴的生机。
这正是我作为龙族太子生来就有的天赋——骨血再生的能力!
我迅速将手腕悬于少年胸口上方,让那带着淡金色光芒的血液一滴一滴精准地滴落在他心口那道最狰狞的伤口上。
血液一接触到伤口,便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像是冰雪消融时遇到暖阳一般,那翻卷的皮肉边缘,黑气以肉眼可见的模样剧烈的翻腾扭曲,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活物在痛苦挣扎。
然而我的血液霸道无比,缓慢却又坚定的渗出伤口深处。少年灰败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生机,紧蹙的眉头也舒展了两分,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有效!我心头一喜,正要继续催动精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