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医学院女生宿舍还沉浸在睡梦中。傅晚晴蹑手蹑脚地从上铺爬下来，铁架床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她赤着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从枕头底下摸出手电筒，微弱的光束在黑暗中划出一道轨迹。
"羽亚，醒醒。"她轻轻推了推下铺的欧羽亚，对方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发出含糊的嘟囔声。傅晚晴不得不凑到她耳边，"再不起来，好位置都被别人占光了。"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欧羽亚。她猛地坐起身，额头差点撞到上铺床板。窗外，几只麻雀在梧桐树上叽叽喳喳地叫着，远处传来食堂师傅推着餐车经过的轱辘声。
两个女孩借着晨光，悄无声息地从床底下拖出那两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
"我、我还是有点害怕..."欧羽亚系鞋带的手指在发抖，"万一被学校知道..."
傅晚晴把一块旧床单折好塞进布袋里，闻言停下动作："记得政治课学的吗？'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她眨了眨眼，"我们这是在响应国家号召。"
校园里弥漫着清晨特有的静谧，只有晨练的老教授在操场上一圈圈慢跑。两个姑娘拖着沉重的蛇皮袋，穿过还挂着露珠的草坪，鞋尖很快被浸湿。西门的值班室亮着灯，看门大爷正在听收音机里的早间新闻。
校门外的空地上，己经有几个勤快的小贩在抢占位置。卖煎饼的大爷支起了铁鏊子，煤炉里跳动着橘红色的火苗；旁边是个卖早点的妇女，蒸笼里冒出袅袅白气，带着包子的香味。
"就这儿！"傅晚晴眼疾手快，拉着欧羽亚占据了校门右侧的一块空地。这里正对着学生进出必经之路，又有一棵老槐树投下阴凉。她从布袋里掏出那块洗得发白的蓝格子床单，西个角用从宿舍带来的鹅卵石压住。
欧羽亚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解开蛇皮袋。折叠整齐的衣物散发出淡淡的樟脑丸气味，还带着南方特有的潮湿感。傅晚晴从口袋里掏出一卷细麻绳，利落地在两棵小树之间拉起一条晾衣绳。
"挂这几件。"她挑出三条最修身的牛仔裤和两件印着英文标语的T恤，用木夹子固定在绳子上。晨风拂过，衣物轻轻摆动，深蓝色的牛仔裤在阳光下泛着迷人的光泽。
欧羽亚把其他衣物按类别摆好：左边是各色T恤，中间是衬衫和外套，右边是裙子和配饰。她每拿起一件都要东张西望一番，活像只受惊的兔子。"这样...真的行吗？"她的声音细如蚊呐...
傅晚晴没回答，而是从布袋里掏出一块硬纸板。她用红笔在上面写下"最新款香江时装"几个大字，最后一笔拖得老长，像条欢快的小尾巴。纸板斜靠在树根处，鲜红的字迹在晨光中格外醒目。
但她的杀手锏还在后面——那台从学生会借来的"三洋"牌单卡录音机。按下播放键，邓丽君甜美的嗓音立刻流淌出来："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这歌声像有魔力一般，瞬间吸引了路人的注意。
第一个驻足的是个戴眼镜的女生。她骑着自行车经过，突然捏住刹车，轮胎在砂石路上划出浅浅的痕迹。"这牛仔裤..."她推了推眼镜，迟疑地走近，"怎么这么贴身？"
傅晚晴立刻进入状态。她取下一条牛仔裤，双手撑开腰围部分展示："这是香江最流行的修身款，用的是美国进口的丹宁布。"她熟练地翻出内侧的洗标，"看，这里写着'Made in Hong Kong'。"
眼镜女生怯生生地摸了摸裤子的面料，指尖在结实的布料上流连。"这...会不会太？"她脸红红地问。
"就是要贴身才好看。"傅晚晴示意欧羽亚转过身，"你看她穿的效果。"欧羽亚被迫当了一回模特，此刻穿着同款牛仔裤，原本就修长的腿型更显优美曲线。
眼镜女生咬了咬下唇："多少钱？"
"35元。"傅晚晴声音清亮，"全京市独此一家。你要知道，这些可都是正规厂家出口的货，和那些地摊货不一样。"
这个价格让周围几个围观的学生倒吸一口凉气——相当于普通工人大半个月工资。眼镜女生纠结地绞着书包带，目光却黏在牛仔裤上移不开。
"可以试穿的。"傅晚晴变魔术般从布袋里掏出一块布帘，"我们准备了简易试衣间。"她指了指槐树后面。
十分钟后，眼镜女生红着脸从树后走出来，牛仔裤完美勾勒出她的腿部线条。她对着欧羽亚带来的一面小镜子左照右照，终于下定决心："我要一条。"掏钱时手指都在发抖。
开门红！欧羽亚目瞪口呆地看着傅晚晴熟练地收钱、找零，还用准备好的牛皮纸袋把牛仔裤包好，最后附赠一条彩色发带。"搭这个更时髦。"她眨眨眼。眼镜女生如获至宝地抱着纸袋离开了，脚步轻快得像踩在云朵上。
这个成功案例像块磁铁，很快吸引来更多顾客。随着太阳升高，摊位前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就围成了一个小圈。傅晚晴不得不提高音量应对此起彼伏的询问。
"这衬衫的领子设计真特别！"一个烫着卷发的女生惊呼。她手里拿着那件荷叶边雪纺衬衫，领口的褶皱像绽放的花朵。
"这是巴黎最新流行的宫廷风。"傅晚晴帮她披在肩上，"搭你这条黑裙子特别显气质。"
"天啊，这颜色太漂亮了！"另一个女生举着件玫红色的T恤在胸前比划，衣服上印着烫金的"Disco"字样。
欧羽亚渐渐进入状态，主动帮顾客挑选搭配。她发现傅晚晴给每件衣服都编了个故事——"这是香江白领最爱的通勤款"、"那边的大学生都穿这个去派对"...这些说辞让普通的衣物顿时身价倍增。
十点左右，傅晚晴使出了杀手锏。她让欧羽亚换上那件最抢眼的红色A字裙和白色荷叶边上衣，在摊位前当活招牌。欧羽亚羞得耳朵都红了，但效果立竿见影——路过的女生们纷纷停下脚步，对着她指指点点，很快就有人问"她身上这套还有吗"。
到中午时分，最抢手的牛仔裤己经卖出了一大半，印花T恤也所剩无几。两个女孩忙得连水都顾不上喝，额头上的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傅晚晴的嗓子己经有些沙哑，却依然精神抖擞地应付着每一个询价的顾客。
趁着人少的间隙，欧羽亚拽了拽傅晚晴的衣角："晚晴..."她指了指装钱的腰包，鼓鼓囊囊的快要合不拢了，"我们...我们赚了好多钱..."
傅晚晴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她粗略估算了一下，仅仅一上午就卖出了二十多条牛仔裤、十几件T恤，还有各种配饰...销售额己经超过了她们的全部成本，这意味着下午卖出的每一件都是纯利润！
"这才刚开始呢。"她拧开军用水壶灌了一大口，凉白开顺着下巴滴落在衣襟上，"等下午下课铃响..."话没说完，又一群女生叽叽喳喳地围了过来，手里举着刚买的发带问该怎么系。
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录音机里的磁带己经翻面，此刻正播放着《月亮代表我的心》。两个年轻的"女老板"在树荫下忙得团团转，她们不知道的是，这段经历将成为改革开放初期最鲜活的注脚，而她们的人生轨迹，也从这个平凡的周六开始，悄然转向了意想不到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