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压断枯枝的脆响惊醒沈念初时，炭盆里最后一点火星正舔舐着泛黄的信纸。匿名包裹躺在八仙桌上，风信子球茎滚出棉纸包裹，沾着纽约港特有的咸腥海风。
"等月亮变圆。"
素笺上的字迹刻意用左手书写，但"月"字末尾那抹上挑的笔锋，分明是陆时砚画残月时的习惯。
沈念初把围巾裹紧了些，羊绒缝隙里掉出片银杏叶书签。距离陆时砚消失己过去西十九天，拆迁队的红漆"拆"字爬满西墙时，她开始收到这些没有落款的礼物——用松针编的雀鸟、描着并蒂莲的暖手炉，还有今夜这支缠满蓝丝带的铁盒。
梁上忽然传来碎瓦落地的声响。
沈念初握着手电筒爬上阁楼，光束扫过蛛网密布的房梁时，照见个生锈的铁皮箱。箱底压着本牛皮日记，扉页照片里穿阴丹士林旗袍的少女，正倚在如今西侧那扇雕花窗前。
「1982年霜降，时安说等月亮圆了，就带我去纽约中央公园看雪......」
外婆的字迹在泛潮的纸页上洇开，沈念初的指尖停在某页褶皱处。泛褐的水渍圈着段颤抖的记述：「陆家派人砸了定亲的翡翠镯，时安被押上去美国的邮轮那夜，西窗的并蒂莲叫人劈去半边。」
北风撞开窗棂的瞬间，楼下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沈念初举着烛台冲下去，看见陆时砚站在满地青瓷碎片中，肩头积着未化的雪。他左手攥着半块带血的翡翠，右手还维持着推开博古架的姿势。
"你怎么......"
话音被吞进带着血腥气的怀抱。陆时砚的毛呢大衣浸透雪水，脖颈处新鲜的鞭痕泛着紫红。他颤抖的指尖触到她腕间祖传的银镯，突然从贴身口袋掏出串蓝宝石手链。
"戴上。"他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最近别去镇东拆迁办。"
沈念初摸到他掌心结痂的伤口，那是长期握铁锹形成的硬茧。月光漏进残破的西窗，她忽然发现那半扇并蒂莲的雕花不知何时被修复如初。
子时的更鼓穿透雪幕，陆时砚突然推开她后退："我得走了。"
沈念初追到门槛时，只来得及抓住他遗落的牛皮信封。市政规划图上，鲜红的印章正盖在茶馆的位置，而投资人签名栏里，"陆时砚"三个字力透纸背。
腊月二十三祭灶那日，沈念初在修缮房梁时摔伤了脚踝。夜半疼醒时，发现窗台上放着白药膏和松木拐杖，玻璃上呵气的指尖画了个月牙。她赤脚追到后巷，雪地里两行脚印延伸向拆迁工地，其中一行带着拖拽的血痕。
除夕夜，沈念初在神龛后发现暗格。褪色的蓝丝带捆着365封信，最新那封墨迹未干：「今日在时代广场看到穿旗袍的华裔老太太，险些冲过去喊你的名字。父亲派人盯得太紧，只好把风信子种在中央公园第47张长椅下......」
焰火炸响的瞬间，整条街突然陷入黑暗。沈念初握着手链推开西窗，看见陆时砚站在对面屋檐上。他身后跟着两个黑衣男人，探照灯扫过的刹那，他比划了个"快逃"的手势。
瓦片碎裂的声响逼近时，沈念初摸到陆时砚悄悄留在柜台的铜钥匙。城隍庙老槐树下的冻土里，铁盒装着半本撕碎的工程合同——陆氏集团真正的规划，是要将整条青石巷改成高端会所。
正月十五的月光泼在残雪上，沈念初抱着铁盒躲在废弃戏楼。后台胭脂盒里突然传出熟悉的沙哑嗓音："念初，看东墙第三块砖。"
青砖背面用炭笔画着并蒂莲的纹样，花瓣间隙藏着句英文："The moon is full tonight."（今夜月圆）
远处忽然传来人群喧哗，沈念初扒着窗缝看见陆时砚被押进黑色轿车。他挣扎时扯断的银链坠进雪地，与她腕间的手链拼成完整的同心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