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树第五次开花时,林星漫在旧书店的阁楼发现本《安徒生童话》。
泛黄的扉页夹着张车票,2018年4月17日K字头硬座,票根背面是褪色的铅笔画——穿薄荷绿裙子的女孩踮脚够书,裙摆沾着抹钴蓝色颜料。
"妈妈看!"
醒醒举着放大镜凑近,霉斑间藏着行小字:"那天你转身时,我偷偷藏了片你的影子。"
窗外春雨淅沥,林星漫忽然听见风铃响,二十岁的顾言站在梯子上修空调,石膏粉扑簌簌落在她摊开的《情人》上。
沈砚的骨灰盒寄到时,紫藤花正攀过疗养院废墟。
林星漫着檀木盒上的刻痕,想起他最后那条短信:"祠堂供桌下有暗格。"撬开腐朽的木板,铁盒里躺着半本解剖笔记,夹页里的婴儿照穿着她缝的虎头鞋。
"患者097林月娥,肾脏移植存活十七年。"沈砚的钢笔字力透纸背,"供体实为车祸孕妇,其子由福利院秘密收养。"
照片背面是顾言的满月照,襁褓上绣着"沈林"二字。
暴雨冲塌祠堂那夜,林星漫在瓦砾堆里挖出个铁罐。
顾言的速写本泡在雨水里,最新页画着穿病号服的她哺乳的侧影。空白处晕着注射液的痕迹:"今天偷看到醒醒的录像,他笑起来有你的梨涡。"
醒醒的先天性心脏病发作在毕业典礼前夕。
林星漫攥着病危通知书奔过紫藤长廊,忽然在急诊楼前驻足。
晨雾里站着穿工装裤的男人,后颈月牙疤泛着淡粉色,正在捐献登记表签下"沈醒"。
手术室的红灯亮起时,林星漫在等候椅下摸到块松动的瓷砖。
尘封的铁盒里装满泛黄的信,顾言的笔迹从工整到狂乱:"周家在我心脏装监测器,但想起你教醒醒叫爸爸那晚,它跳出了最高分贝。"
最后那封信沾着血迹:"祠堂爆炸那日,沈砚用身体护住暗格。他临终前说'我们这样的人,能成为谁的光呢'。"
信纸夹着干枯的枇杷叶,背面是醒醒的涂鸦——两个大人牵着小男孩,天上飞着碎花裙做的风筝。
清明雨打湿新立的墓碑时,林星漫在沈砚的衣冠冢旁种下枇杷树苗。
树坑里埋着拼合完整的玉佩,刻着"山有木兮木有枝"。
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她仿佛看见二十岁的顾言举着草莓冰淇淋跑来,白衬衫被风吹成帆。
暮色漫过铁轨那年,疗养院旧址建起儿童图书馆。
林星漫在捐赠书目里发现本《小王子》,书页夹着醒醒的乳牙和机票——飞往伦敦的公务舱,乘机人签名是顾言十七年前的笔迹。
飞机穿越晨昏线时,林星漫翻开座椅背袋里的杂志。
跨页报道着建筑大师遗作,配图是顾言最后的设计稿:乡村图书馆的穹顶缀满玻璃风铃,地面镶嵌着二十五路公交路线图。
设计师留言栏写着:"给我在雨中跳舞的星星。"
白金汉宫前的长椅上,白发苍苍的周以晴正喂鸽子。
她颤抖着指向林星漫的珍珠项链——串着顾言的怀表零件与沈砚的檀木珠。
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两个女人中间的空位落满鸽羽,像永远等不到归人的长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