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在柏油路上流淌成河时,江逾白看见了那抹黛青色旗袍。女人抱着断了弦的琵琶站在橱窗前,玻璃映出她侧脸的弧度与十七岁那年的苏映雪完美重叠。
他握方向盘的手骤然收紧,宾利慕尚在雨夜里划出刺耳的刹车声。副驾驶上的订婚戒指盒滚落脚踏垫,蓝丝绒内衬里嵌着的钻石在阴影中闪着冷光。
1
琉璃工坊的暖黄灯光下,苏映雪正在修补一尊裂开的青瓷瓶。她挽发的木簪尖端沾着釉彩,随着动作在颈后投下颤动的影子。
江逾白站在水磨石地面上,嗅到空气里漂浮的松香与回忆——那是他们初见时,她校服上沾染的制瓷燃料味道。
"客人要修复什么物件?"
她转身时簪头的琉璃昙花叮咚作响,却在看清他面容的瞬间碎成冰棱。手中瓷片划过食指,血珠滴进釉料桶,荡开一圈胭脂色的涟漪。
江逾白向前半步又硬生生顿住。三年时光在他喉间凝成琥珀,封存着当年摔碎的承诺。
苏映雪将受伤的手指含进口中,这个动作让他想起毕业展那夜,她在烧窑前为他吮去烫伤的血迹。
2
2015年的蝉鸣浸透美院画室,江逾白第九次修改参赛作品的草稿。
松节油的味道里混入栀子香,苏映雪踮脚将冰镇酸梅汤放在画架上,釉彩斑驳的围裙擦过他手背。
"江大画家再不吃午饭,就要变成《饥饿的苏丹》了。"
她指尖点在他的素描稿上,琉璃手串撞出清越的响。画中少女回眸的轮廓,分明映着她眼尾的泪痣。
后来那幅《青瓷少女》摘得全国金奖,颁奖礼上他却弄丢了最重要的人。江家派来的黑衣人塞给他飞往纽约的机票时,苏映雪正在琉璃窑前为他烧制冠军奖杯。
监控录像显示,她握着成型的琉璃昙花冲出工坊,在雨夜里追着黑色轿车跑了三公里。
3
此刻工坊的电子钟跳向九点,江逾白伸手要碰她染血的指尖。
苏映雪突然举起半成品瓷瓶,釉面映出他身后妆容精致的女子——未婚妻林晚棠正倚在门边,香奈儿外套上别着江氏集团的银杏胸针。
"江总说要给我的婚礼瓷器把关?"
林晚棠踩着细高跟踱到拉坯机前,指甲敲击着未干的泥胎,"苏小姐的手艺确实..."她故意碰倒描金笔架,朱砂颜料泼在苏映雪刚修补的冰裂纹瓶上,"配得上这残次品的格调。"
江逾白抓住林晚棠手腕的瞬间,苏映雪己经蹲下身收拾残局。
她垂落的发丝扫过满地狼藉,声音轻得像窑炉里将熄的余烬:"两位的婚宴瓷器,我会用霁蓝釉描金工艺。"
4
子夜钟声响起时,江逾白在停车场堵住苏映雪。
她旗袍下摆沾着未干的釉彩,怀里抱着碎成三瓣的冰裂纹瓶,仿佛抱着自己支离破碎的青春。
"当年机场的监控..."
他声音哽在看见她锁骨处的烫伤时。
那是毕业典礼当晚,他们在窑厂通宵烧制定情信物时留下的印记,如今结痂成暗红色的月牙。
苏映雪忽然轻笑出声,月光在她睫毛上凝成霜:"江先生现在说这些,是要我给未婚妻设计套头面?"
她转身时琉璃簪划过车门,刺耳的刮擦声中,后视镜映出江逾白眼中破碎的星光。
远处传来渡轮的汽笛声,江面雾气漫过堤岸。
苏映雪走进浓雾的背影渐渐透明,像是要融化在三年前的雨夜里。
江逾白握着的车钥匙刺破掌心,鲜血顺着镀铬的宾利标志蜿蜒,在月光下凝成一句无人听见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