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的霉味在梅雨季发酵成青苔的颜色。
陆沉将耳朵贴在渗出碱花的墙面上,隔壁花洒的水声像暴雨击打芭蕉叶。他颤抖着按下藏在插座后的录音笔,二十年积攒的呼吸声在硬盘里织成茧:
"2005.9.1,朗诵比赛,鼻音带着小奶猫似的呜咽;
2013.6.8,高考查分,喘息声像蝴蝶撞在玻璃罩;
2023.11.7凌晨两点,她对着浴室镜子说'陆沉是个疯子',睫毛挂着水珠。"
苏晴的摄像头正在通风管道闪烁。
这个把口香糖粘在镜头的女孩,正将夜视画面调成诡异的青绿色——屏幕里佝偻的男人像濒死的虾米蜷缩在图纸堆中,手中攥着半瓶碳酸锂片,药片滚落的声响与初夏浴室的水声同频共振。
"顾导,您养的狗在偷听呢。"她将监控画面投到剧组监视器,"要给他加场跳楼戏吗?"
顾明哲的指尖划过初夏戏服的蕾丝领口,金丝眼镜后的笑意浸着毒:"让疯子活在监控里,才是最佳真人秀。"
暴雨夜,陆沉跪在工地泥浆里摸索图纸。
探照灯突然亮起时,他沾满血痂的手指正抠着混凝土里的监听器——那是他埋在地基里的心跳记录仪,此刻正发出垂死般的嗡鸣。
"听说你在初夏的方圆一公里内,做了十年人肉监控?"顾明哲的黑伞遮住月光,鳄鱼皮鞋碾过尘肺诊断书,"三期,还能活多久?三个月?五个月?"
伞尖挑起陆沉的下巴,暴雨冲刷着他耳道渗出的血丝:"要不要在死前看场好戏?"
工地临时棚里,监视器正播放着偷拍画面:林初夏的蕾丝睡裙滑落在顾明哲掌心,床头的木雕小鹿被撞落在地。
陆沉的瞳孔突然扩散成破碎的玻璃,呼吸机警报声与雷暴同时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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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晴嚼着草莓味口香糖走进暗房。
显影液里浮起陆沉藏在通风管道的录音设备——那些贴着"初夏鼻息""初夏抽泣"标签的磁带,正被她浸泡在福尔马林中。
"这是第39卷。"她对着手机首播镜头举起磁带,粉色美甲在红光下像沾血的刀片,"老变态连初夏擤鼻涕都要录哦!"
弹幕疯狂刷过"死变态去死"时,她忽然凑近镜头诡笑:"你们猜,他有没有录到更刺激的声音?"
暗房角落的纸箱突然翻倒。
泛黄的建筑设计图如雪崩倾泻,每张图纸背面都粘着干枯的玉兰花瓣——2015年3月12日,林父忌日那天的电视台设计图背面,用血画着初夏蜷缩在停尸房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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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初夏踹开铁门的瞬间,满墙的速写纸簌簌惊飞。
陆沉蜷缩在呼吸机堆里,指尖还攥着半截HB铅笔。那些被碳粉定格的瞬间在月光下复活:
她趴在办公桌打盹时的发尾;
等红灯时无意识揪住的包带;
昨夜在顾明哲车上解开的第二颗纽扣。
"这些都是...我?"
"尘肺病人的肺活量..."陆沉剧烈咳嗽着,血沫溅在2018年的设计图上,"只够画方圆五里。"
工具包突然裂开,滚出个沾满水泥的木雕小鹿。
断裂的鹿角处刻着"2003.6.1",那是他把她推出卡车撞击范围时,藏在手心里没送出去的生日礼物。
顾明哲的婚戒突然硌疼她的后颈:"死人最配当白月光。"
男人温热的呼吸喷在耳畔,"但活人要活在镜头前。"
他的手掌覆住初夏的眼睛,监控画面里苏晴正在天台架设摄像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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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冲刷着天台"小心坠落"的警示牌。
陆沉佝偻着背调试监听设备,工装裤口袋里滑出半板碳酸锂片。他忽然听见耳机里传来初夏的尖叫——那是顾明哲在片场临时加拍的戏。
"卡!"导演的声音带着餍足,"林小姐刚才的挣扎很真实。"
监视器回放着初夏被撕开的戏服,苏晴的镜头特写她锁骨处的瘀青。
陆沉的瞳孔突然充血,尘肺病灶在X光片上炸成烟花。
他抱着装满录音笔的铁盒冲进暴雨,那些标注着"初夏十七岁初潮的抽泣声""初夏第一次接吻的屏息"的磁带在积水里漂浮。
探照灯将他的影子钉在电视台玻璃幕墙上,宛如钉在标本箱的飞蛾。
当救护车鸣笛刺破雨幕时,陆沉正跪在未完工的玻璃花房前。
他颤抖着按下最后一个录音笔,里面是二十年前手术室的仪器蜂鸣——那时他偷拔了输液管,只为记录初夏在ICU外的第一声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