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关的残阳将沈青崖的影子烙在烽燧上，像道永远填不满的裂隙。
怀里的桃木剑生出细密裂纹，剑柄处的"清"字渗出血珠，滴在沙砾上竟开出曼陀罗——每朵花蕊都嵌着枚带血的铜钱，正是西十年前清虚子塞给朝露的买命钱。
1
驼铃惊起沙隼时，朝露正用金线修补沈青崖的魂魄。
大漠的夜风掀起她褪色的盖头，露出颈间那道桃木剑痕："过了这片雅丹，便是能斩断轮回的星坠之地。"
她腕间银铃缠着缕白发，是今晨从沈青崖鬓角截下的。
沈青崖忽然按住心口。
沙丘背面传来炼魂鼎的嗡鸣，玄真子的道幡刺破晚霞，幡上朱砂写着"天地不仁"，每个字都在淌血。
他手中的桃木剑开始共鸣，剑身浮现出敦煌壁画——飞天怀抱的不是琵琶，而是颗跳动的心脏。
2
敦煌莫高窟的守夜人死于惊蛰夜。
沈青崖举着火把穿过甬道，看见自己的脸映在257窟壁画上——北魏时期的画匠正将金粉混着血，描绘九色鹿故事。
那鹿的眼睛突然转动，淌出朝露的蓝血。
"你每世都死在这里。"朝露的银铃震落壁画浮尘，露出下层密绘：北周将军被爱人刺穿心口，盛唐画师与胡女被封入泥塑，西夏王子在洞窟自焚...每个男子心口都刻着太极印。
玄真子的炼魂鼎撞塌窟顶，七星钉钉住朝露的绯衣："妖女！你以为逃到大漠就能..."
话音未落，壁画里的九色鹿突然跃出，鹿角挑穿他的丹田，那颗偷来的金丹滚入流沙。
3
子时的鸣沙山升起七颗妖星。
沈青崖的桃木剑彻底碎裂，剑刃里的西十世记忆喷涌而出——每个自己都在星夜说着同一句话。
"如果非要给这份爱加个期限，我希望是永生永世。”
朝露的银铃化作锁链捆住妖星，沙暴中浮现出清虚子自戕的场景。
"其实你早该魂飞魄散。"
朝露将金线刺入自己心口，扯出半颗千年妖丹，"那年我用半数道行凝成轮回契，才让你世世带着记忆重生..."
她的白发缠住沈青崖手腕，北斗七星突然坠向玉门关。
4
玄真子的血在沙地绘成炼魂阵。
他吞下妖丹的瞬间，敦煌壁画里的飞天集体坠落，泥塑的胡女眼珠变成桃木剑柄。
"师兄你看！"他撕开道袍，胸口浮现清虚子的脸，"你我终究融为一体..."
沈青崖的掌心突然钻出金线，那是朝露缝在他魂魄里的红线。
百丈外的三危山上，初代清虚子的孤坟裂开，碑文"天地不仁"西字化作锁链，将玄真子拖入坟冢。
流沙吞没炼魂鼎时，西十年前的婚书从鼎中飘出，新娘名讳赫然是"朝露"。
5
七星连珠的异象持续到破晓。
沈青崖抱着渐冷的朝露走进257窟，她的白发与金线缠成莫高窟最艳丽的飞天图。
"喝下孟婆汤..."朝露将妖丹按进他破碎的太极印，"下世做个寻常人..."
窟顶突然塌陷，西十世的光影在朝阳中走马。
沈青崖看见最初的清虚子与朝露在桃林对拜，看见玄真子将桃木钉刺入喜服，看见自己每一世都在重复"永生永世"的誓言。
怀中的朝露化作飞灰前，用最后的金线在他心口绣了句"终于此世，来世不见"。
终章
开元七年的春风路过莫高窟，扫窟人发现新增的飞天壁画。那飞天怀抱的不是琵琶，而是柄生锈的桃木剑。有云游道士说深夜能听见银铃声响，伴着沙哑的哼唱："从前现在过去了再不来..."
而在河西走廊最老的客栈，说书人总讲着相同结局：某个七星连珠夜，痴情郎抱着白骨新娘跳入风陵渡，从此江心漩涡里常年漂着曼陀罗。花瓣上的露水在月光下会凝成金砂，砂中隐约可见"一生所爱，永世不弃"八字。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