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叙白在咖啡渍里看见简昭的倒影时，手冲壶的水流偏离了刻度线。
沸水浇在滤纸边缘，氤氲的雾气中，那道穿着墨绿色风衣的身影正在落地窗外调试单反相机镜头，腕间的红绳结刺得他视网膜生疼。
1
"您的冰美式。"
周叙白将咖啡杯推过吧台，杯底在胡桃木桌面拖出暗色水痕，恰好覆盖住五年前简昭用口红画的爱心。
戴麂皮手套的手接过杯子，无名指上的铂金素圈在晨光中泛起冷冽的光。
简昭抬头时，防蓝光眼镜滑落到鼻尖。这个熟悉的动作让周叙白喉结滚动——二十七岁时的简昭总在画设计图时这样推眼镜，金属框会在她山根处压出淡粉的印子。
"拉花失败了？"
她轻叩杯沿，奶泡上的天鹅脖颈断裂成古怪的几何图形，"以前你说过，奶泡温度差一度就会..."
"就会像我们分手那天的雪。"
周叙白突然截断话头，研磨机发出刺耳的嗡鸣。玻璃门外飘来《圣诞结》的旋律，街角那家倒闭的唱片店竟重新亮起霓虹。
2
2018年的平安夜，周叙白在咖啡馆橱窗上呵气画了99颗爱心。
简昭踩着积雪冲进来，围巾上沾着未化的雪粒："我要去米兰了，帕森斯的offer。"
那天的拿铁拉花是埃菲尔铁塔，却在简昭说出"三年"时被她用搅拌匙拦腰截断。
奶油顺着杯壁下滑，像融化的铁塔坠入塞纳河。
周叙白记得自己说了什么蠢话，大概是"巴黎的咖啡比我的好吗"，然后简昭的眼泪就砸在了他连夜赶制的求婚戒指盒上。
此刻2023年的阳光切割着吧台，简昭的镜头盖滚落到周叙白脚边。
他弯腰时瞥见她马丁靴内侧的编号——那是他们当年在富士山脚下买的限定款，右脚的"Z"字母被划痕覆盖成"N"。
"周先生还留着这个？"
简昭的取景框对准他胸前的钨钢戒指，吊坠在深V领口若隐若现。
她按下快门的瞬间，周叙白扯断项链，钨钢戒指坠入浓缩咖啡杯，溅起的液体在简昭风衣下摆绘出富士山的轮廓。
3
暗房红灯亮起时，周叙白在显影液里看见自己的罪行。
那卷偷藏的胶片记录着简昭离开后的238天：第47天她在米兰大教堂台阶上喂鸽子，第132天戴着陌生男人的围巾在纳沃纳广场接吻，第209天...
"偷拍是犯法的。"
简昭的声音混着定影液酸涩的气息。
她湿漉漉的手捏住周叙白后颈，这个曾令他们无数次在暗房失控的姿势，此刻却像法官按住待刑的囚徒。
周叙白反手扣住她的腕骨，发现红绳结下藏着手术缝合的疤痕。
简昭突然笑了，暗室墙壁震落灰尘："你当年跟踪到机场时，没看见我进的是肿瘤医院？"
4
夜色吞没咖啡街时，周叙白在垃圾箱里翻找被简昭丢弃的胶片。
路灯将他的影子钉在"暂停营业"的告示牌上，像极了简昭手术那天他在同意书上的签名。
便利店员递来热可可时突然说："那位小姐每天都来买过期三天的贝果。"
周叙白攥着半卷未曝光的胶片冲回暗房，放大镜下浮现出简昭病历本的碎片——2019年3月至2021年9月，化疗记录旁画满了扭曲的咖啡杯，每只杯底都标着经纬度坐标。
当他将咖啡渍地图拼凑完整时，凌晨三点的月光正好穿透暗房气窗。
那些干涸的污渍连成断续的航线：米兰、巴黎、雷克雅未克...最终指向他们初遇的富士山观景台。
5
简昭的行李箱还停在咖啡馆角落。
周叙白撬开海关锁，除皱剂的味道扑面而来。
五件墨绿色风衣整齐排列，每件内侧都缝着手术注意事项的布标。最底层压着泛黄的素描本，扉页是他睡着时睫毛的速写，页脚标注着：摄于最后一次化疗前夜。
晨雾漫进橱窗时，周叙白在简昭的专属座位下摸到黏住的口香糖。
薄荷味胶体里嵌着枚钨钢戒指，内侧刻着"Marry Me"的划痕被重新描金。
街角唱片店突然播放起那首圣诞金曲，这次他听清了当年没唱完的副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