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坊的蒸缸在雨幕中嘶嘶作响,苏婉盯着素纱上的血字,腕间的玉镯竟生出细密根须扎入血管。小桃突然抓住她的手臂惊呼:"小姐的指甲!"
琉璃灯映照下,苏婉的指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玉化。半透明的血色从甲床漫上来,在指尖凝成珊瑚状的结晶。她试图抠掉那些晶体,却发现皮下骨骼也泛着诡异的莹光。
"去土地庙..."苏婉扯下染坊外晾晒的粗布裹住手臂,血珠立刻在布料上洇出符咒图案。穿过染池时,她瞥见靛青染料里浮着片带痣的人皮——那位置与她肩头的胎记分毫不差。
两人刚拐进染布巷,前方突然亮起盏昏黄的油灯。佝偻的老陶工正在檐下揉泥,转盘上立着个未完工的陶俑。当看清陶俑面容时,小桃死死捂住嘴——那分明是照着苏婉的五官塑的。
"苏姑娘是来取嫁妆瓮么?"老陶工的眼白泛着青灰色,指甲缝里嵌着朱砂,"今晨刚开窑,用的是后山万人坑的土。"他掀开草帘,架上陈列的陶器在雨中泛着血光,每个罐口都封着张黄符。
苏婉后退半步,血玉镯突然发烫。她发现那些陶罐的纹路竟与玉镯上的血丝走向相同,最骇人的是居中那个双耳瓮,瓮身赫然浮现着自己痛苦扭曲的脸。
"老丈认错人了。"她攥紧藏着翡翠扳指的袖袋,"我们只是..."
"只是快变成玉俑的活死人。"老陶工突然抄起刻刀划向小桃脖颈,刀锋在触及皮肤的瞬间崩断。飞溅的陶片划破苏婉手背,流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赤玉,落地时发出清脆声响。
小桃颤抖着摸向自己颈间,那里浮现出细密的鳞状纹路:"小姐,奴婢的皮肉...变硬了..."
"血玉养魂,皮囊化俑。"老陶工浑浊的眼球转向苏婉,"苏姑娘没发现么?从你戴上镯子那刻起,呼吸间隔越来越长了。"他猛地扯开衣襟,干瘪的胸膛上布满玉化的斑块,"我在万历三十七年就该死了。"
苏婉突然想起什么,掏出翡翠扳指厉声质问:"你可见过这物件?"
老陶工脸上的皱纹突然剧烈抽搐,陶窑里的火光霎时变成幽绿色。无数陶俑从暗处爬出来,它们的关节发出瓷器碰撞的脆响:"大少爷的扳指...嘻嘻...他在窑里...在窑里等你们..."
小桃抓起晾晒的铜盆砸向陶俑群,拉着苏婉冲进雨幕。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碎裂声,那些瓷化的手脚在青石板上刮出刺耳声响。转过三个街口后,她们终于看见土地庙飞翘的檐角。
庙门前的石兽积着厚厚的香灰,苏婉伸手推门的刹那,腕间玉镯突然缩紧。皮肉被勒破的伤口没有流血,反而渗出琥珀色的粘液,落地即凝成玛瑙般的珠子。
"小姐小心!"小桃用铜锁卡住门缝。庙内景象让两人僵在原地——本该供奉土地公的神龛上,摆着具等人高的血玉俑。玉俑的面容与苏婉一模一样,心口处嵌着块青铜残片。
苏婉凑近细看残片上的铭文,突然被玉俑眼中流出的血泪滴中手背。被灼伤的部位迅速玉化,皮肤下凸起蚯蚓状的纹路。"这是...青铜棺上的镇魂文..."她忍着剧痛辨认铭文,"九棺...镇煞...甲子..."
小桃突然发出非人的尖啸。苏婉转身看见丫鬟的瞳孔己变成兽类的竖瞳,指甲暴长三寸刺入门板:"小姐快走!奴婢...奴婢控制不住..."话未说完,小桃的喉骨突然凸起玉质结节,发出的声音像是陶笛的呜咽。
土地庙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数十个镇民正拖着朱漆棺材逼近。他们的皮肤在雨中呈现瓷器光泽,为首的里正脖颈裂开道缝隙,露出内里竹篾编的骨架:"吉时己到...请新娘更衣..."
苏婉抓起供桌上的烛台砸向玉俑,飞溅的碎片中突然滚出个油纸包。泛黄的《玄阴录》残页上画着九层青铜棺分解图,旁边批注着:以活玉为钥,可启地宫之门。
"原来你们在这里。"
沙哑的男声从梁上传来。苏婉抬头看见个蒙面人倒挂在房梁,他黑袍上绣着暗金色的镇魂纹:"要想活过今夜,就跟我去义庄。"男人甩出铁索缠住小桃的腰,"这丫头还有救,但需用你的玉化血做药引。"
"我凭什么信你?"苏婉将青铜残片抵在喉间,"你们每个人都想要我的命。"
蒙面人掀开面巾,露出与苏明远七分相似的面容:"就凭我才真正是的苏明远。"他扯开衣领,锁骨处赫然是苏家嫡系特有的火焰胎记,"十年前被做成替身俑的那个,是你。"
庙门突然被撞开,里正青灰色的脸探进来。蒙面人扬手洒出把香灰,趁镇民们捂眼惨叫时拽着两人跃上房梁。他们在蛛网密布的夹层里爬行,苏婉听见下方传来啃噬声——那些镇民正在分食打碎的玉俑残片。
"小心岔气。"蒙面人捂住苏婉的口鼻。她的肺部此刻像塞满湿泥,这才惊觉自己己经半刻钟没有呼吸。皮肤下的玉纹蔓延到锁骨,每次心跳都会震落些玉屑。
穿过暗道来到义庄时,天边己泛起死灰色。蒙面人掀开棺盖示意她们躺进去:"尸蚕要破茧了。"
苏婉刚要质问,突然听见此起彼伏的啃噬声从西面八方涌来。无数白玉般的蚕虫从墙缝钻出,它们额头上嵌着人脸,正循着血气向三人蠕动。小桃突然暴起掐住苏婉的脖子,嘴角咧到耳根:"小姐...好香..."
蒙面人将铜钱拍进小桃眉心,抱着苏婉滚进棺材。棺盖合拢的刹那,她看见尸蚕群扑到小桃身上疯狂啃食。丫鬟的尖叫声很快变成瓷器碎裂的动静,有温热的液体从棺缝渗进来。
"别看。"蒙面人捂住她的眼睛,"这些蚕专食玉化之人。"他的手掌冰凉没有脉搏,"记住,当玉纹蔓延到心口时,你会变成真正的玉俑。"
苏婉摸到棺底刻着的镇魂咒,突然发力掐住对方咽喉:"你究竟是谁?弟弟绝不会知晓这些邪术!"
"因为我是你第七次轮回时制造的傀儡。"男人任由她掐着,从怀中取出半块血玉镯,"三百年来我们试过九十七种方法,这次必须赶在月全食前..."他突然咳出玉化的肺叶,"找到青铜棺,用我们的血...重启..."
尸蚕的啃噬声突然逼近,蒙面人用尽最后力气推开棺盖。苏滚出棺材时,看见晨光下的义庄遍布晶莹的蚕茧,每个茧中都裹着具玉化尸体。小桃只剩个空洞的躯壳,七窍中不断涌出白玉蚕虫。
她踉跄着逃到院中水缸前,水面映出的人影令她毛骨悚然——自己的左眼己完全玉化,瞳孔变成血玉髓的纹路。更可怕的是,当她试图哭泣时,眼角凝结的全是赤玉珠。
染坊方向突然升起狼烟,苏婉想起《玄阴录》记载的地宫入口。她割破手腕将玉化血滴在青铜残片上,残片立刻发出嗡鸣。当血珠浸透残片纹路时,远处传来地动山摇的巨响——后山裂开道深渊,九层青铜棺的尖顶正缓缓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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