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室穹顶垂落的碎玉尚未落尽,鎏金莲花灯台里沉睡的蓝焰突然暴涨三寸。
陈太医顾不得擦去额角的冷汗,接过宫女捧着的琉璃盏,金砂沸腾的蛇血映得他须发皆黄。
冰壁上的双生莲影随光影晃动,恰如二十年前欧阳山庄祠堂里那对缠枝莲纹青瓷瓶的投影。
"老臣僭越了。"陈太医将银匙压住烈焰发紫的唇缝,暗红药汁顺着喉结滑落时,寒玉床沿结着的冰霜竟开始蒸腾水汽。
十二根金针在烛火下震颤着刺入穴位,王后腕间缠绕的鎏金佛珠突然绷断,檀木珠子滚过冰砖的声响惊得捧药宫女摔碎了玛瑙药碟。
"王爷的手指动了!"福嬷嬷染着霜花的睫毛簌簌发抖,她分明看见三王爷苍白掌心的血珠凝成完整的并蒂莲。
当第七颗佛珠滚到莲花灯座下时,烈焰青灰的唇色终于褪去三分死气,只是脖颈处游走的金线仍在皮下若隐若现。
王后染着丹蔻的指甲掐进陈太医的官袍:"既己苏醒,为何还不让王爷回府?"她鬓边的九尾凤钗扫过太医渗血的额角,冰壁上晃动的双生莲突然幻化出蝶翼纹路。
陈太医盯着寒玉床边缘渐渐融化的冰晶,喉结滚动着咽下未尽之言——那些消融的冰水正悄然渗入地砖缝隙,凝成与当年柔妃宫中一模一样的霜花纹路。
"此毒名曰'双生劫'。"陈太医将银针浸入蛇血残余的药渣,针尖霎时覆满蛛网状裂痕,"蛇血虽能唤醒王爷神智,却也在滋养蛊虫凶性。"他说着掀开烈焰的袖口,众人倒抽冷气——王爷腕间浮起的金线己蔓延成并蒂莲枝,恰如二十年前先帝棺椁上雕琢的禁忌图腾。
烈焰忽然攥住陈太医的腕骨,他掌心血莲竟渗出淡金光泽:"备轿...回府..."嘶哑嗓音惊飞了檐角铜铃下的冰棱,福嬷嬷慌忙去扶时,瞥见王爷后颈浮现出与当年龙公子相同的朱砂痣。
陈太医突然对着冰壁上的蝶翼莲影重重叩首:"若此刻中断治疗,不出三日,蛊毒便会借蛇血之力反噬心脉!"
鎏金灯台应声又暗两寸,王后凤袍上的翟纹在幽蓝火光中狰狞如活物。
她突然扯断半幅霞帔裹住烈焰渗血的手掌,当年柔妃产子时染血的床幔颜色也不过如此。"西域蛊毒怎会识得我朝皇室秘药配方?"她染着血丝的瞳孔映着冰壁上变幻的莲影,"除非下毒之人..."话未说完,莲花灯芯突然爆出青色火苗,将太医官袍上绣着的仙鹤纹烧焦半翅。
陈太医盯着地砖上蜿蜒的霜花,声音轻得像飘落的雪砂:"此毒最险之处,在于能借中毒者执念操纵心神。"他余光瞥见烈焰枕下压着的半幅绣帕——那是蝶儿王妃绣的比翼鸟,如今金线处己泛起诡异青芒。
当年欧阳山庄的温柔小姐,也是这般守着龙公子留下的残破画卷呕心沥血。
冰室外突然传来玉磬声响,十二盏莲花灯同时明灭三次。
王后腕间新换的沉香木佛珠突然裂开细纹,她望着寒玉床上渐渐凝成蝶形的霜花,忽然厉声喝止正欲说话的掌事太监。
陈太医的药箱底层传来瓷器碎裂声,二十年前封存的欧阳家秘药瓷瓶,此刻正渗出与烈焰咳出的血块相同的金砂。
"启禀娘娘..."当值的太医令突然踉跄跪倒,他捧着的龟甲卦盘上赫然显现烈焰生辰八字,"卦象显示...显示..."寒玉床西周的冰砖突然同时崩裂,地缝中钻出的霜花须臾间便缠住鎏金灯柱。
陈太医猛地扯开烈焰的衣襟,众人骇然发现王爷心口浮现出与当年龙公子毒发时相同的莲花烙痕。
王后手中凤钗当啷落地,钗头镶嵌的东珠滚入地缝时,冰室西角的铜漏突然同时停摆。
陈太医颤抖着指向琉璃盏中残余的蛇血——那暗红液体正缓缓聚成半朵金莲,与柔妃临终前攥着的并蒂莲玉佩分毫不差。
寒玉床西周的霜花突然疯长成荆棘模样,陈太医话音未落,王后金丝牡丹纹的裙裾己被冰棱划破。
她踉跄后退时撞翻了鎏金灯台,燃烧的蛇油在地面蜿蜒成当年柔妃临盆时打翻的药汤形状。"你说什么?"凤冠垂落的明珠缠住了她的视线,二十年前产房弥漫的血腥味仿佛再次涌入口鼻,"欧阳家的毒...怎会..."
"娘娘!"福嬷嬷伸手去扶的刹那,王后腕间新换的沉香佛珠突然迸裂,木屑深深扎进她保养得宜的掌心。
冰壁上蝶翼状的霜花投影恰好笼罩住她扭曲的面容,恍惚间与当年隔着屏风窥见柔妃生产时扭曲的身影重叠。
皇帝袖口绣着的龙纹被融化的冰水浸透,这位素来威严的君主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跌坐在冰阶上,鬓角新生的白发被鎏金灯映得如同霜雪。
烈焰突然抓住寒玉床边缘的冰棱,指节因用力泛起青白:"是离日..."他盯着地砖缝隙里游走的金线,那颜色与三日前宴席上离日公主裙摆的绣线如出一辙。
冰晶在他掌心融化成血水,恍惚间又看见那西域女子耳坠晃动的红玛瑙,像极了两年前边关战役中穿透他盔甲的毒箭箭头。
皇帝浑浊的眼珠突然转动:"传令西域商队。"他枯槁的手指拂过寒玉床沿,在蒸腾的水雾中画出与当年欧阳山庄密信相同的暗纹,"取九转回魂香来。"话音未落,冰室穹顶突然坠落三枚玉铃铛,陈太医药箱底层封存的秘药瓷瓶应声而碎,二十年前柔妃临死前攥着的银锁片竟从药渣中浮现。
此刻王府后院的梧桐树上,最后一片枯叶正被夜风卷入雕花窗棂。
蝶儿攥着褪色的荷包在暖阁来回踱步,金丝楠木地板被绣鞋磨出与当年柔妃产房相似的凌乱痕迹。"王爷说申时必归..."她扯断荷包上绣歪的鸳鸯,线头刺破指尖的瞬间,突然想起外公临终前塞给她的青玉药杵——那杵柄刻着的并蒂莲纹,分明与陈太医今日药箱上的印记相同。
"备马!"蝶儿扯下帷幔系成披风,翡翠捧来的暖炉被她撞翻在雪地。
宫墙暗影里巡逻的侍卫只见一道素白身影掠过,马蹄踏碎的冰晶在空中凝成当年欧阳山庄祠堂供奉的莲花灯形状。
守门太监举着的鎏金宫灯突然被疾风吹灭,蝶儿发间摇晃的银蝶簪在宫墙上投下诡异重影,恰似二十年前温柔小姐私会龙公子时惊飞的夜枭。
冰室里鎏金灯台突然全部熄灭,陈太医划亮的火折子映出满地游走的金线。
烈焰强撑起身时,心口的莲花烙痕竟渗出与当年龙公子毒发时相同的金砂。"蝶儿..."他忽然望向东南角的铜漏,那停滞的刻度正对着王府方位。
话音未落,宫门方向突然传来熟悉的银铃声响,二十年前柔妃哄他入睡时哼的童谣竟在此时穿透冰壁。
"王爷——"蝶儿染着雪沫的裙裾扫过满地霜花,她发间银蝶簪的流苏勾住了烈焰腰间的玉佩。
当看清丈夫脖颈处游走的金线,她突然扯开衣襟掏出贴身藏着的青玉药杵。
陈太医的药箱突然剧烈震颤,二十年前封存的欧阳家药典自动翻到记载"双生劫"的那页,泛黄的纸页上赫然画着与青玉药杵相同的图腾。
烈焰将妻子颤抖的手指按在心口,那朵金砂凝成的莲花竟在两人掌心化作流动的暖意。"傻丫头..."他笑着拭去蝶儿睫毛上的冰晶,喉间腥甜却将后话染成血色。
鎏金灯台突然重新燃起,跃动的火苗在冰壁上投出两人相拥的剪影,与二十年前龙公子拥着温柔小姐在祠堂私会的画面完美重叠。
地砖缝隙里的霜花突然疯长成藤蔓,将两人缠绕在当年柔妃产床的位置。
烈焰强忍着经脉撕裂的剧痛,指尖轻轻着蝶儿后颈——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与温柔小姐相同的朱砂痣。
陈太医突然跪地捧起融化的冰水,水中倒映的星象竟与当年预言龙公子命数的天象完全一致。
"三日..."烈焰在妻子耳畔呢喃,掌心金莲突然绽放出刺目光芒。
他借着这光看清蝶儿荷包里露出的半截药方——那字迹分明是二十年前欧阳山庄管家的手书。
冰室穹顶传来乌鸦振翅声,当年衔走柔妃遗物的黑羽大鸟,此刻正用血红的眼睛注视着这对紧紧相拥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