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融化的黄油,软绵绵地铺在诊所起球的亚麻窗帘上。维克多陷在旧沙发的凹陷处,指尖还沾着浣熊毛发间的松木屑。杰西卡推门进来时带进一阵晨露的气息,牛皮纸袋在她臂弯里蒸腾出甜香。
"蜂蜜松饼!"她将纸袋搁在堆满宠物杂志的茶几上,"艾登医生那份没加坚果,维克多先生的双倍榛子碎。"
艾登从显微镜上抬起眼,目镜在额头压出两道红痕:"校董会允许你翘班做烘焙?"
"昨晚回去也没睡着,第一节课也调成自习了。"杰西卡抽出松饼,糖霜簌簌落在解剖盘里,"而且有个橡树镇转来的孩子被欺负,我上周在听证会上作证,结果今早发现自行车胎被扎了三个洞。"她耸耸肩,辫梢的铜铃铛叮咚轻响,"那就慢慢走过去吧。"
维克多咬开松饼酥脆的边缘,温热的内馅裹着榛子颗粒滚落舌尖。过于甜腻的味道让他想起布鲁克林救济站的圣诞饼干,那些被他分发给流浪汉的施舍品。浣熊扒拉着他的袖口讨食,断肢处的绷带在晨光中泛着淡粉色。
"现在的孩子可比我们当年专业。"艾登用镊子夹起糖霜碎屑观察,"我像他们这么大时,可不敢惹老师,顶多往粉笔盒里放青蛙。"
窗外突然涌来自行车铃铛的潮声。二十几辆单车呼啸而过,车把手上拴着荧光绿的校牌。领头少年反戴鸭舌帽,后座绑着扩音喇叭循环播放吵闹的铃声,几个男生尖叫着把吃剩的三明治包装纸抛向路边邮筒。
"伊甸湖中学的'早高峰'。"杰西卡无奈地擦拭窗玻璃上的雾气,"他们赶着在迟到前把能量耗尽。"
维克多注意到车队末尾的男孩。他校服裤脚沾着油彩,正奋力蹬着掉链子的自行车,书包侧袋插着半截靛蓝色油画棒。当男孩经过诊所时,突然扭头看了一眼,目光与维克多在玻璃上的倒影短暂相撞。
"附近有没有租房的地方?"维克多放下吃到一半的松饼,糖霜在瓷盘边缘凝成琥珀色的泪滴。
艾登抛来串挂着毛绒仓鼠的钥匙:"二楼储藏室空着,有行军床,不过..."他指了指天花板,"阁楼冰柜偶尔会哼摇篮曲。"
维克多也没有推脱,吃完剩下的松饼,感谢一下艾登就上了楼。储藏室堆满宠物尿垫和过期猫粮,折叠床卡在货架与墙面的缝隙里。维克多掀开防尘罩时惊飞了几只偷吃狗粮的麻雀,羽毛落在印有诊所标志的马克杯上。当他推开阁楼气窗时,正巧看见杰西卡推上她那辆漏气粉色自行车。
"美术课要教静物写生!"她仰头喊道,帆布包里的苹果滚落在地,"来参观的话,请你吃学生烤的曲奇饼!"
少年帮的喧闹己转移到两个街区外。维克多倚着窗框,看杰西卡慢悠悠走过林荫道。她的水彩笔从包侧滑落,在柏油路上拖出彩虹般的划痕。几个落在后面的学生匆匆捡起笔追上去,校服后背被晨雾洇成深灰色。
暮色初降时,维克多找到了一管被遗忘的靛蓝色颜料。它卡在储藏室暖气片后面,盖子上的生产日期是1998年8月。阁楼冰柜发出规律的嗡鸣,与窗外的归巢鸦群形成古怪的和声。
当他把空松饼纸袋折成小船放进洗碗池时,艾登正在给住院的橘猫换药。"杰西卡总把世界当画布,"老兽医突然说,"但颜料会渗透到画布背面。"
月光爬上窗台时,维克多听见远处传来零星的自行车铃声。几个抄近道回家的学生嬉闹着穿过诊所后巷,车灯在围墙上投下摇晃的光斑。浣熊在他新铺的床单上蜷成毛团,爪尖还粘着一粒晶莹的糖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