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的等待，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终于，到了县试放榜的日子。
这一天，天公作美，连日阴雨终于停歇，久违的阳光穿透云层，洒落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映照出点点金光。但江宁县城的气氛，却比前几日更加紧张和压抑。
一大早，县衙门前那片宽阔的空地上，就己经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密密麻麻，摩肩接踵！所有参加了此次县试的童生，以及他们的家人、亲友、同窗，几乎都汇聚到了这里。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脸上写满了紧张、期待和不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令人窒息的氛围。
林晏也早早地来到了这里。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儒衫，独自一人，默默地挤在人群的外围。经过这十天的休养，以及墨玉碎片的持续滋养，他的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虽然依旧消瘦，但脸上己经有了健康的红润，眼神也更加清亮有神。他并没有去和任何人交流，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投向县衙那紧闭的朱漆大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
人群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有紧张得不停搓手、喃喃自语的；有故作镇定、与同伴高谈阔论，实则眼神飘忽不定的；有面色惨白、双腿打颤，几乎要晕过去的；也有信心满满、趾高气扬，仿佛己经胜券在握的……众生百态，皆汇于此。
林晏甚至在人群中，看到了几个……似乎有些眼熟的柳溪村村民？他们也来了？是来看热闹？还是……依旧对自己心存芥蒂？林晏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终于，当时辰接近巳时，县衙那厚重的朱漆大门，在一阵“嘎吱”声中，缓缓打开了！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大门之内！
只见两列衙役手持水火棍，威严肃穆地分列两旁。紧接着，几位身穿官袍的官员走了出来，为首的正是那位在贡院门口为林晏解围的刘提调官，以及县学的教谕黄大人。在他们身后，两名衙役抬着一张巨大的红色榜单，缓缓地走了出来！
来了！人群中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和骚动！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那张红色的榜单，被高高地悬挂在了县衙门前早己准备好的榜棚之上。榜单上用工整的馆阁体小楷，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名字。但距离太远，根本看不清楚。
就在众人心急如焚之际，一个身穿崭新皂隶服饰、胸前挂着红绸花的赞礼生，手持一份名册，走到了榜棚之前。他清了清嗓子，丹田运气，朗声唱道：“江宁县甲申科县试放榜——”声音洪亮，传遍了整个广场！
喧闹的人群，瞬间变得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竖起了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
赞礼生顿了顿，开始按照名次，从后往前，依次唱名：“第一百二十名，城南，李林普！”人群中，一个穿着破烂短打的少年，听到自己的名字，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狂喜的呼喊，激动得又哭又笑，被旁边的家人紧紧抱住！“第一百一十九名，东关厢，赵铁柱！”又是一阵欢呼和骚动。
赞礼生的声音不疾不徐，一个一个地念着名字。每念到一个名字，人群中就会响起一阵或激动、或欣慰、或羡慕的声音。而被念到名字的考生，则如同中了头彩一般，激动得难以自持。而那些没有被念到名字的考生，脸色则越来越白，心一点点往下沉。
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一个又一个名字被念过。九十名……八十名……七十名……林晏的心，也随着那唱名声，一点点地悬了起来。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那个赞礼生，耳朵捕捉着每一个字眼。他知道，以自己的文章水平，如果能上榜，名次应该不会太低。
五十名……西十名……三十名……依旧没有他的名字！林晏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手心也开始微微出汗。难道……真的因为卷面问题，或者被那个山羊胡差役做了手脚，落榜了？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缠上了他的心脏。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旁边的考生，有的己经开始低声啜泣，有的则面如死灰，失魂落魄。
二十名……十五名……还是没有林晏！林晏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难道……真的没希望了吗？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赞礼生的声音再次响起，而且似乎比之前更加洪亮清晰！
“第十名，西城，张子敬！”
“ 第九名……”
……
“第三名，县学附生，吴承恩！”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吴承恩是县学里的佼佼者，考取前三并不意外。
“第二名，城北，陈子谦！”又是一阵骚动！陈子谦也是有名的才子。
只剩下……第一名了！也就是……案首！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赞礼生的身上！赞礼生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全场，然后，用一种抑扬顿挫、充满力量的声音，高声唱道：
“本科县试案首——”他故意拖长了声音，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柳溪村——”人群中，几个来自柳溪村的村民，猛地瞪大了眼睛！
“林——晏——！”
最后两个字，如同九天落下的惊雷！狠狠地劈在了寂静的广场之上！瞬间！全场死寂！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愣在了原地！
紧接着！如同烧开了的沸水！整个广场，彻底炸开了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