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铸星台外传来铁器相击的脆响。宋星遥抱着鎏金量天尺穿过回廊时,看见十二名力士正用玄铁链拖拽着三丈高的青铜浑天仪。仪轨转动的吱呀声里,她听见苏沉舟在训斥新入门的弟子。
"赤金溶液的温度要对应二十八宿方位,岂能单看水漏计时?"苏沉舟的玄色工服沾满墨渍,正用炭笔在青铜地面上演算星轨方程,"昨夜熔炉暴动时,天市垣的星位偏移了半寸,这就是你们今日铸器失败的根源。"
宋星遥贴着墙根往藏书阁挪步,怀里的量天尺却突然发出蜂鸣。尺身上新生的金纹如同活物般游动,首指浑天仪底座下的阴影。
"站住。"
她僵在原地,看着苏沉舟的皂靴停在自己面前。晨光穿过浑天仪的窥管,在地面投下细密的星点。
"带着量天尺去藏书阁?"苏沉舟抽走她怀中的金尺,尺身上的星宿纹路正与浑天仪的投影重合,"昨夜的血墨呢?"
宋星遥从袖中掏出个青瓷瓶,暗红的墨汁在瓶底凝成漩涡:"按师傅吩咐,用冰片和朱砂重新炮制过了,但..."她迟疑着举起瓷瓶,"今晨发现墨色会随星位变化。"
仿佛要印证她的话,一缕阳光恰好穿过浑天仪的青龙象位。瓷瓶中的血墨突然沸腾,在瓶壁上勾勒出完整的东方七宿图。苏沉舟夺过瓷瓶的瞬间,墨汁又恢复平静。
铸星台突然剧烈震动,还未固定好的浑天仪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十二根玄铁链同时绷紧,力士们的靴底在地面划出火星。宋星遥扶住廊柱时,看见浑天仪基座下的青砖正在龟裂。
"地脉震动!"看守火塘的老工匠扔了烟袋,"快取避雷针!"
苏沉舟却逆着人群冲向浑天仪,鎏金量天尺插入砖石裂缝:"不是地动,是共鸣!星遥,昨日修补穹顶用了多少星苔晶粉?"
"七斤西两全用完了..."宋星遥话音未落,突然发现浑天仪窥管投射的光斑正在快速移动,"师傅!参宿星位偏移了!"
仿佛应和她的呼喊,藏书阁方向传来木架倒塌的轰鸣。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九层楼阁的琉璃瓦顶上,昨夜修补过的青铜穹顶正在渗出金色液滴。
苏沉舟将血墨瓶抛给宋星遥:"去穹顶接住赤金液,用血墨绘星轨图!"他转身踹开浑天仪基座的铜锁,"其他人跟我转动仪轨,把参宿星位扳回原位!"
宋星遥抓着青铜锁链跃上穹顶时,赤金液滴己经汇成溪流。她咬开瓷瓶塞子,用金蚕丝蘸取血墨。墨汁触到赤金液的刹那,竟在青铜表面蚀刻出细密的沟槽。
"东方苍龙七宿..."她回忆着《星经》记载的星图,手腕抖动如织梭。血墨绘制的星轨与赤金液交融,在穹顶形成燃烧的纹路。背后的浑天仪发出齿轮咬合的巨响,十二名力士喊着号子推动仪轨,窥管投射的光斑终于回归原位。
穹顶的震动渐渐平息,宋星遥却感觉掌心刺痛。垂首望去,血墨正沿着金蚕丝倒流,在她手腕处凝成赤红的角宿星纹。苏沉舟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别动!这是血墨认主!"
浑天仪停止转动的瞬间,藏书阁顶的星轨图骤然点亮。所有人屏住呼吸,看着赤金星纹沿着穹顶蔓延,最终在中央聚成浑天仪的全息投影。宋星遥腕间的星纹与之共鸣,竟投射出整座铸星台的立体结构图。
"原来如此..."苏沉舟跃上穹顶,玄色衣袖扫过尚未凝固的星轨,"血墨能连通星象与地脉,昨夜你误打误撞,竟让铸星台与天地气机相连。"他忽然抓起少女的手腕,"但《墨经》记载,血墨认主者要承受..."
话音未落,宋星遥腕间的星纹突然渗出血珠。血珠坠向穹顶的瞬间,整座铸星台的地下传来龙吟般的轰鸣。弟子们惊慌张望,却见十二口封存百年的古井同时喷出白雾。
"师傅!"陆明修指着井口颤抖,"这些不是前朝工匠封禁的..."
"地火井。"苏沉舟脸色骤变,"快取玄冰符!所有人退到观星台!"
宋星遥却被某种力量定在原地。血墨在她脚下绘出繁复的阵图,十二道白雾如锁链缠上她的西肢。她看见井口爬出赤红的脉络,仿佛大地皮下暴突的血管。
"星遥,闭眼!"苏沉舟的鎏金量天尺破空而来,"想着《考工记》的营造法式!"
她依言闭目,脑海中浮现出铸星台的榫卯结构。奇妙的是,血墨绘制的星轨竟在意识中展开,与建筑骨架完美契合。当地火脉络触及星轨图的刹那,剧痛化作清流,她忽然看清了地底三千丈处的熔岩走向。
"坎位地火过盛,离位有暗河阻隔..."她闭着眼睛摸到量天尺,以尺为笔在地面勾画,"需在震位开凿泄火渠,用兑位的玄武岩引流..."
苏沉舟看着少女画出的地脉图,瞳孔微微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