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穹顶的裂痕在赤金溶液映照下如同流血的伤口,苏沉舟的指腹划过鎏金量天尺的刻度,金属表面瞬间浮现出二十八星宿的暗纹。这位工正司最年轻的首席工匠突然攥紧量具,指节发出清脆的响声。
"离位三丈七,坎位一丈二。"他对着正在穹顶悬架的弟子们喊道,声音穿透熔炉的轰鸣,"星苔晶粉还剩多少?"
十五岁的宋星遥吊在青铜桁架间,腰间的紫竹算筹袋被热浪掀得啪啪作响。她抹了把糊住眼睛的汗水,从悬在桁架上的檀木箱里抓出把荧蓝粉末:"只剩最后七斤西两!"
铸星台中央的九窍天火熔炉突然发出闷雷般的轰鸣,赤金色的溶液在炉膛里翻涌成旋涡。苏沉舟的瞳孔映着沸腾的金属光焰,鎏金量天尺上的星宿纹路正在疯狂流转——这是千年不遇的熔炉暴动。
"起九转锁星阵!"他跃上熔炉旁的观星台,玄色工服下摆扫过地面上镶嵌的星图,"阿晏守开阳位,用三叠锻法;小陆去天权位,使回风淬火术;星遥..."
被点到名的弟子们如离弦之箭奔向各自方位。宋星遥抓着垂挂在穹顶的青铜锁链荡到震位,腰间的百宝囊里叮当作响。她抽出缠在腕间的金蚕丝线,将星苔晶粉撒向正在开裂的穹顶接缝处。
熔炉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八根蟠龙柱上的铜铃同时炸响。苏沉舟咬破指尖,在鎏金量天尺上画出赤红符咒:"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起!"
八道金光从弟子们的位置冲天而起,在穹顶交织成八角星纹。宋星遥感觉手中的金蚕丝突然变得滚烫,那些洒在裂缝中的星苔晶粉竟开始生根发芽,细密的蓝色根须沿着青铜接缝疯狂生长。
"就是现在!"苏沉舟的吼声在热浪中炸开,"用千钧锻!"
宋星遥扯动金蚕丝,悬在头顶的陨铁重锤应声而落。重锤砸在星苔根须上的瞬间,整座铸星台发出龙吟般的震颤。她看见裂缝中的赤金溶液被星苔根须吸收,在青铜内部凝结成细密的金色脉络。
天火熔炉的震动突然平息,但穹顶西北角传来令人牙酸的撕裂声。负责天权位的陆明修踉跄着后退,他面前的青铜板正在整块剥离。
"接不住!"少年工匠的虎口己经崩裂,手中精钢锻锤被震飞出去,"星苔晶粉不够了!"
苏沉舟凌空抓住飞来的锻锤,鎏金量天尺在掌心旋转如风车。他踩着灼热的青铜锁链飞掠而过,玄色衣袂在赤金光芒中翻卷如墨云。量天尺精准点中即将坠落的青铜板,星宿纹路沿着金属表面蔓延,竟将整块青铜板悬停在半空。
"星遥,七寸钉!"
宋星遥甩出腰间皮囊,七枚陨铁锻造的星纹钉破空而至。苏沉舟反手接住钉子,量天尺化作重锤将星纹钉楔入青铜板边缘。每钉入一枚,穹顶的星轨阵纹就明亮一分,当第七枚钉子落下时,整块青铜板竟与周围结构完美融合,连锻接痕迹都消失不见。
熔炉终于恢复平静,赤金溶液在炉膛内泛着温润的光泽。弟子们瘫坐在滚烫的地面上,宋星遥的掌心被金蚕丝勒出血痕,却还死死攥着那半袋星苔晶粉。
"师傅,西北穹顶的承重系数..."她哑着嗓子举起炭笔写的算式,"按《天工开物》第三卷所述,星苔晶粉的配比应该..."
苏沉舟接过被汗水浸透的麻纸,目光扫过那些歪歪扭扭的演算符号。他突然抓住少女的手腕,鎏金量天尺压在她虎口的太渊穴上:"谁教你用血做墨?"
宋星遥这才发现算纸上淡红的痕迹。方才危急时刻,她竟咬破手指在演算间隙记录数据。少年工匠们纷纷围过来,举着药瓶的、捧着清心散的,铸星台上忽然飘起淡淡的草药香。
"《墨经》有载,血墨不褪。"苏沉舟撕下衣襟给她包扎,"但下次再这么干,就罚你抄三百遍《考工记》。"
众人哄笑起来,紧张的气氛稍缓。负责看守火候的老工匠突然惊呼:"炉心温度在回升!"
苏沉舟转身时,鎏金量天尺己经脱手飞出。尺身插入熔炉观测孔,二十八星宿纹路在赤金溶液映照下投射到穹顶,竟与修补后的星轨阵纹完美重合。
"原来如此。"他伸手接住弹回的量天尺,尺身上多出一道流动的金纹,"星苔晶粉与赤金融合后,在穹顶形成了新的星象图。这才是完整的九转锁星阵。"
弟子们仰头望去,修补过的青铜穹顶流转着暗金色脉络,仿佛将整片星空倒映在熔炉之上。宋星遥忽然指向西北角:"快看!那些星苔开花了!"
在原本开裂的位置,星苔根须绽放出细小的蓝花。每朵花蕊中都有一点金芒闪烁,宛如星辰落入凡尘。苏沉舟用鎏金量天尺轻触花瓣,金芒立刻顺着尺身流淌,在星宿纹路间汇成新的轨迹。
"这是...星轨锻法?"陆明修凑过来时撞翻了药箱,"师傅不是说这门技法失传三百年了吗?"
苏沉舟忽然转头看向宋星遥。少女正踮脚去够悬在空中的金蚕丝,发梢还粘着星苔的蓝色花粉。他举起量天尺敲在少女头顶:"明日开始,你随我学观星术。"
"可我是学结构计算的..."宋星遥捂着脑袋还没说完,就被其他弟子七手八脚推到前面。熔炉的火光将众人的影子投射在星轨阵纹上,仿佛古老工艺的血脉正在新一代工匠身上延续。
铸星台外传来晨钟声,他们竟己奋战了整整一夜。苏沉舟望着穹顶渐熄的星芒,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第一次触摸鎏金量天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