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俑的哀鸣声中,宋垣的脊骨突然泛起金属凉意。他反手扯开衣襟,借着穹顶透下的血光,看见胸口浮现出细密的青铜纹路——那纹样竟与磁室地面的人体经络图完全契合。暗河倒卷的水流在此刻凝固,化作千万根悬空的冰针,针尖齐齐指向他心口跳动的璇玑穴。
"原来你就是最后一把钥匙。"沙哑的嗓音从铜俑阵列深处传来。七尊司南俑的面部青苔簌簌剥落,露出当代天工司主的面容。那些青铜面孔诡异地蠕动着,将不同年龄段的司主相貌拼接成一体,最后定格在宋垣最熟悉的模样——三年前暴毙的恩师脸上。
宋垣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记忆如闸门开启。他猛然记起及冠那夜,师父用磁针刺入他百会穴时的低语:"天工血脉,二十八岁方显。"此刻距他生辰只剩七个昼夜,胸口的青铜脉纹己蔓延至锁骨。
磁室穹顶轰然坍塌。宋垣在坠落的星图中瞥见真相:历代司天监掌案并非病逝,而是被炼成了司南俑。他们的颅骨内嵌着磁髓,眼窝里填着陨铁磨制的瞳仁,此刻正随荧惑星的轨迹缓缓转动。当血光笼罩宋垣全身时,七具铜俑突然炸裂,飞溅的青铜碎片在空中重组,化作他师父生前的模样。
"好徒儿,且看这浑天宝鉴。"青铜人像的喉结处嵌着半块玉璧,正是宋垣自幼佩戴的螭龙珏缺失的部分。地面震颤着升起九根盘龙柱,每条龙口中衔着的铜镜将血光折射到他身上。宋垣的皮肤在强光下变得透明,露出体内流转的银白色液体——那根本不是血液,而是掺杂着辰砂的水银。
青铜人像的指尖点在他眉心:"景耀三年,荧惑乱轨,二十八具童男尸骨铸成浑天仪基座。唯缺一道活枢,而今..."话未说完,宋垣突然暴起,扯断颈间红绳掷向空中。绳结上串着的七枚铜钱精准嵌入盘龙柱的鳞片缝隙,北斗阵型瞬间成型,将血光截断在离位。
"师父可知弟子这些年勘破什么?"宋垣抹去嘴角溢出的水银,指尖在虚空勾画洛书轨迹。地面冰针应声飞起,在盘龙柱间织成星网:"每代掌案暴毙前,都会收徒传珏;每具司南俑成型时,浑天仪便多一道血纹。"他扯开左袖,臂上浮现的二十八道疤痕正对应星宿方位。
青铜人像的面部开始龟裂。宋垣踏着冰针跃至穹顶残骸处,扯下半幅燃烧的帷幔抛向血河。浸透水银的织物遇火即爆,汞雾弥漫中,他看清了磁室穹顶的真相——那根本不是夜空,而是用孩童头骨镶嵌成的紫微垣星图,每个颅骨内都悬浮着指南鱼形状的磁石。
"用三百童男心头血淬炼磁髓,这就是天工司的镇派秘法么?"宋垣的质问带着金属回音。他胸口的青铜脉纹己爬满全身,在汞雾中发出幽幽蓝光。七根盘龙柱突然调转方向,龙口铜镜将光柱汇聚在他天灵盖,一卷玉简从光柱中缓缓降下。
青铜人像彻底碎裂,露出藏在躯干中的磁髓核心。宋垣挥袖卷住玉简,帛书上用铁线篆写着《活枢要术》,开篇便是触目惊心的记载:"取未破身之男子,以磁髓易其骨,水银替其血,可得千年不腐之器魂......"
磁室突然响起连绵不断的机括声。宋垣低头望去,自己的影子正在地面分裂——半具青铜浑象与半幅人体骨骼彼此撕扯,而真正的光源竟来自他逐渐晶体化的脏腑。当第一道晨曦穿透地缝时,他听见自己发出非人的轰鸣,那声音震碎了所有铜镜,也惊醒了沉睡三百年的浑天仪真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