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明天一早才去江市,阚二虎在莉莉旅馆又续了一天。
他想着江市的物价指定不便宜,就来到了附近的批发市场,打算给自己置办一身像样的行头……
大冷天的,县城的批发市场人声鼎沸,阚二虎把头缩在军大衣里,拖着防爆鞋在摊位间穿梭着……
走到一内衣摊位前,穿貂皮坎肩的老板娘正在给塑料模特套保暖内衣,假人冻得发僵的手指勾住了标签。
“保暖内衣,加厚加绒。”塑料模特身上挂着的保暖内衣一套98元,让他“望而生畏”。
阚二虎又盯着旁边一堆"清仓大甩卖",他指尖划过布料,化纤的涩感让他想起监狱里的囚被,洗三次就起球,但二十块钱一套的价格让他喉咙发紧,还是咬着牙买了两套。
给了老板一张五十的没让找零,因为他又“强行”拿走了三条内裤……
走到鞋帽区时,顶棚的灯泡突然闪了两下,在磨砂玻璃上投下晃动的人影。
阚二虎在“平价鞋店”摊位前停住,一双黑色皮鞋的鞋舌上有块暗渍,像团洗不净的墨迹。
摊主是个缺了门牙的老汉,用铁钩子敲着鞋架:“真皮的,就鞋跟有点脱胶,六十块拿走,比劳改厂发的强。”
阚二虎蹲下身,指尖触到脱胶处的硬茬,突然想起监狱的管教曾说:“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脚知道。”
试穿时,鞋跟在地面磕出“嗒嗒”声,比防爆鞋轻多了,却让他莫名心慌——这双鞋太像样了,像个体面人该穿的……
服装区的棉衣袖口堆着灰,他在“外贸尾单”摊位前停住。
黑色棉衣的拉链缺了颗齿,老板娘说“不影响穿”,一百五成交。摸起来比监狱发的棉袄厚实得多,却有股说不出的樟脑丸味,让他想起监狱储物间的潮气……
“这拉链能换不?”阚二虎捏着冰凉的金属拉链头。
老板娘嗑着瓜子笑出声,金牙在灯光下一闪:“换啥换,缺颗齿又不影响拉上,你看这充绒量,比商场里西五百的还实在。”他摸了摸内衬,确实厚实,针脚虽密却有点歪。
牛仔裤挂在旁边,黝黑色泛着水洗的旧色,裤脚磨出毛边,标价牌上写着“八十八”,老板娘眼尖地瞅见他的犹豫:“小伙子,你这身材穿这个码正合适,裤子算你五十,打包两百!”
阚二虎的手指划过牛仔裤的水洗标,“100%棉”的字样印得歪扭,但质量的确不错。
“一百八,”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混着隔壁摊位的电熨斗“滋滋”声,“我兜里就这些了。”
老板娘翻了个白眼,却快手快脚地把衣服塞进塑料袋:“得,当给你攒烟钱了,年轻人别太苛待自己……”
县城批发市场的二手手机区像片电子坟场,各摊位的LED灯在积灰的玻璃柜上投下冷硬的光。
阚二虎的防爆鞋碾过地面上的碎SIM卡,先在“老年机专卖”摊位前停住——塑料展架上摆着十几种老人机,按键大得像烧饼上的芝麻,机身红的绿的蓝的,在荧光灯下俗艳得像过年贴的门神画。
老板用牙咬开电池盖:“八成新,按键大,适合你爹用。”
“这款‘孝心通’,摔不烂砸不坏,”戴蓝袖套的摊主抠着指甲缝里的黑泥,“才八十块,比你买瓶酒还便宜。”他抓起台银色机器往玻璃上一磕,塑料壳发出闷响,手机真是一点事没有,玻璃却裂纹了,老板哭了……
阚二虎接过手机,磨砂外壳滑溜溜的,像块被无数人摸过的老肥皂,屏幕上印着“超大音量”的贴纸,遮住了三分之一的显示区。
“有没有能上网的?”他把老人机放回展架,塑料按键在灯光下泛着廉价的光泽。
摊主撇了撇嘴:“智能机贵,你再看看隔壁的吧!”
阚二虎的指尖划过玻璃,停在标着智能机的展架前,玻璃柜里摆着的旧机型像褪了毛的麻雀,屏幕上的划痕比他手臂上的毫毛还多。
穿皮夹克的摊主叼着烟:“这款智能机,功能全好,三百块,比江市二手店便宜一半。”
阚二虎接过手机,机身侧面的磨损处磨得发亮,翻开手机后盖,电池仓里贴着张歪扭的标签,“拆机维修”的墨迹还没干透。
他按下开机键,屏幕闪了三次才亮起,锁屏界面是张模糊的樱花照片,花瓣上凝着的水珠像未落的泪。
“就它了。”阚二虎摸出两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递过去。
“三百块,”摊主弹了弹烟灰,火星溅在玻璃柜上,“江市电脑城没五百拿不下。”
阚二虎又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元,递了过去,“老板,我就这么多钱了,您看能不能行?”
摊主皱了皱眉头,盯着阚二虎看了一会儿,似乎在权衡这笔买卖划不划算。
最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接过钱,说道:“得嘞,看你也是个虎人,就当交个朋友,拿走吧。”
阚二虎如释重负,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放进兜里。
他在二手手机区又逛了逛,买了个充电器和一张手机卡。
接着他又去了一趟费县派出所,填了张“身份证申请表”……
莉莉旅馆。
阚二虎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椅上,对着床头柜上的台灯整理新买的衣物。
塑料模特身上98元的保暖内衣标签还在眼前晃,此刻手里攥着的却是二十块一套的清仓货,化纤布料在灯光下泛着黯淡的光。
他摸了摸塑料袋里“强行”拿的三条内裤,纯棉的触感让指尖发暖——老板娘不耐烦的翻眼和扯袋子的动作,倒比标价签更真实。
他数着剩下的钞票,突然想起监狱墙上的标语:“新生不是从头再来,是带着旧伤长出新的骨头。”
手机后盖的维修标签还带着胶水的潮气,却比任何崭新的包装都更让他安心——就像此刻蛇皮袋里的衣物,每一件都带着瑕疵,却拼凑出了他敢走进江市的勇气……
半夜,隔壁又传来了“嘎吱…嘎吱…”的声响,伴随着女人刻意压低却又压抑不住的声……
不知过了多久,那令人厌恶的声音终于停歇,阚二虎才浑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