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陈主管转身时镜片上蒙着层雾气,也不知是室内暖气太足,还是刚才那通电话让他出了薄汗。
“误会,都是误会。”陈主管清了清嗓子,“你先填一下这份入职表格吧。”说着,陈主管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表格递给阚二虎。
阚二虎一脸诧异,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峰回路转,他愣了几秒才回过神,忙不迭地接过表格。
在填写表格的时候,阚二虎忍不住偷瞄了陈主管几眼……
阚二虎的笔尖在“有无犯罪记录”一栏悬停三秒,蓝黑墨水在纸面上洇出个小墨点。
“那个……”阚二虎喉咙发紧,笔尖轻轻落下,“我以前……”
“咳,表格先放这儿吧。”陈主管突然伸手抽走表格,语速快得像被烫了舌头,“明天早上八点带齐证件来报到,工服到时候去后勤领。”钥匙串在起身时撞在办公桌沿,发出清脆的叮当声,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躲躲闪闪,“年轻人踏实肯干最重要,别的都是虚的。”
阚二虎怔住了,随后表示感谢……
走出物业办公室,锦绣·未央花园别墅区像被撒了把碎钻,阳光刺破薄雾时,每栋别墅的坡顶积雪都泛着细碎的光。
阚二虎禁不住驻足观望一番。
主路两侧的雪松被修剪成规整的塔状,枝头压着蓬松的雪,每隔十米便立着一盏鎏金壁灯,灯柱上缠绕的铜制银杏叶纹路里嵌着小灯珠,即便白日也亮着暖黄的光。
最惹眼的是中央喷泉广场,此刻喷泉的三层汉白玉雕像被裹上透明防护膜,水流在半空中冻成晶柱,悬在“捧水少女”的指尖,倒像是谁把银河掰了段冻在这儿。
广场地面铺着深灰的防滑大理石,砖缝里嵌着电热丝,积雪落地即化,只留下水痕在晨光里蒸腾,恍若仙气……
“站住!”一名保安的喊声从身后传来,夹着对讲机的电流杂音。
阚二虎的后背猛地绷紧,转身时,他看见两名保安正从喷泉广场的汉白玉台阶上快步走来,橡胶警棍在腰间晃出危险的弧度,肩章上的银杏叶标志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我是来应聘保安的……”阚二虎的声音被风扯得零散。
一名保安喉结滚动着按下了对讲机开关:“中控室,这里有异常人员——”
“放他走。”陈主管的声音从二楼走廊传来,钥匙串的叮当声混着急促的脚步声。
阚二虎抬头,看见陈主管正扶着雕花栏杆喘气,镜片上的雾气还没散,“是我刚招的新保安。”
两名保安对视一眼,警棍的握柄在掌心转了个圈,却没立刻松手。
陈主管快步从楼上下来,一边走一边说道:“这是新来的同事,都别紧张。”两名保安这才松开警棍,敬了个礼,转身离开。
陈主管看着阚二虎,缓了缓气息说:“别介意,他们也是职责所在。咱们别墅区安保要求高,对陌生面孔都比较警觉。”阚二虎连忙点头,表示理解。
“你明天按时来报到就行,今天先回去准备准备。”陈主管拍了拍阚二虎的肩膀。
阚二虎再次道谢……
别墅区的铁艺大门在身后合拢,鎏金雕花切断了身后的奢华光晕,阚二虎忽然觉得这场顺利得反常的应聘,像块突然塞进嘴里的蜜糖,甜得发苦,却又舍不得吐掉……
阚二虎在城中村的公交站台下车,并没有着急回家,而是朝着城中村附近的菜市场走去。
菜市场的铁皮顶棚在百米外起伏,吆喝声混着剁骨刀剁在木墩上的“咚咚”声涌来。
水产区的腥气裹着水汽扑来,他蹲在湿漉漉的瓷砖上,看摊主把活蹦的鲫鱼摔在案板上,银鳞飞溅间,“来两条小的。”他特意挑了腹鳍带金斑的鲫鱼。
牛羊肉铺前,穿白大褂的老板正在用电刨片机切肥牛卷,薄如蝉翼的肉片在灯光下泛着大理石纹。阚二虎摸了摸口袋,犹豫了两秒:“来一盒肥的,一盒瘦的。”
蔬菜区的塑料筐里,冻豆腐堆成小雪山,表面结着冰壳,阚二虎捡了两块,指尖触到冰壳下柔软的孔洞,想起母亲生前总说:“冻豆腐吸饱汤汁才好吃。”
他低头看着塑料袋里的食材,红的辣椒、白的豆腐、绿的茼蒿……还有火锅底料和火锅丸子、牛羊肉卷……
终于满载而归。
阚二虎推开出租屋的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林小稚从沙发上弹起来,手机差点摔进毛绒靠垫里。
蔡文姬的“左三圈右三圈……飞舞战场的美少女……呜~少女心破碎了~”还在循环播放,他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阚二虎手里的塑料袋:“哇,中午开荤?”
“应聘成了。”阚二虎把塑料袋往厨房台面上一放,冻豆腐在袋子里晃出闷响。
林小稚蹦过来时带起一阵风,卫衣帽子上的兔耳朵跟着抖了抖,他扒着塑料袋数里面的食材:“羊肉卷、肥牛卷、冻豆腐、茼蒿、鲫鱼……还有火锅底料!”尾音突然拔高,指尖戳了戳他的胳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平时你都嫌贵。”
阚二虎没接话,低头翻找电磁炉插头。不锈钢锅沿映出他半张脸,在灯光下泛着青黑。
林小稚忽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他肩膀:“你身上有雪松香。”手指戳了戳他后颈,“锦绣.未央别墅区的保安制服是不是都喷香水啊?”
电磁炉“嘀”的一声启动,热水在锅里咕嘟冒泡。阚二虎把冻豆腐掰成小块,看着它们在水面沉浮:“今天填表的时候……”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塑料漏勺在锅里搅了个圈,肥牛卷刚下锅就被烫得卷边,血色迅速褪去。
林小稚突然关掉手机游戏,蔡文姬的歌声戛然而止。她从抽屉里翻出两个搪瓷碗,碗沿磕着勺子发出清脆的响:“领导没人刁难你?”声音轻了些。
“这次不一样。”阚二虎把涮好的肉片夹进她碗里,汤汁在瓷碗里溅出小水花,“领导首接抽走了表格,说‘踏实肯干最重要’。”筷子在锅里顿了顿,“你说,他是不是早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