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风雪像刀子般刮过萧景珩的脸颊。他裹紧沾染血渍的狐裘，指腹着怀中玉牌上的"落"字刻痕。三个月了，自江南地下河一别，苏云落腕间金纹的灼热感始终如附骨之疽般缠绕在他心口。
"王爷，前面就是埋骨峡。"向导指着风雪中若隐若现的隘口，"三日前有猎户看见银甲将军在谷中布阵。"
萧景珩的剑穗突然无风自动。那是苏云落用金纹血丝编就的信物，此刻正发出细微嗡鸣。峡谷入口处，几具冻僵的尸首保持着冲锋姿势，他们手中的漠北弯刀上凝结着金色冰晶——正是太医院金纹傀儡的特征。
谷中传来金铁交击之声。萧景珩踏雪疾行，在转过一道冰壁后，眼前豁然开朗。百丈冰湖上，银甲染血的苏明轩正以长枪为笔，在冰面刻划巨大阵图。他左眼蒙着黑布，的右臂上金纹己褪成暗红色，每次运枪都带出细碎血珠。
"三弟！"
苏明轩猛然回头，枪尖首指来人咽喉。待看清是萧景珩，他布满冻疮的脸上扯出一个狰狞笑容："大姐夫来得正好。"枪杆重重顿在冰面，"还差最后一道阵眼。"
冰湖突然震动。无数裂纹从苏明轩脚下蔓延，露出下面深不见底的幽蓝。萧景珩怀中玉牌自行飞出，悬在裂纹上方旋转，牌身投射出的光影竟与冰面阵图严丝合缝。
"长姐的金纹可还安好？"苏明轩突然咳出带冰渣的血，"我这边...感应越来越弱了..."
萧景珩扯开衣襟，心口"宁"字金纹正在缓慢褪色。苏明轩独眼中闪过痛色，突然用枪尖划开自己左腕。鲜血滴入冰缝的刹那，整个峡谷响起梵钟般的轰鸣。
"看清楚了。"他蘸血在冰面画出人体经络，"太医院在长姐体内种了倒逆蛊，金纹每褪一分，蛊毒就深一寸。"
风雪中忽然传来马蹄声。二十余骑黑甲武士呈扇形逼近，为首者戴着青铜面具，马鞍旁挂着一个鎏金笼子——笼中赫然是只布满金纹的人耳，耳垂缀着苏云落的翡翠耳坠。
"萧王爷。"面具人声音带着金属的质感，"换不换？"
他掀开笼子暗格，露出里面冰封的左手。小指第二关节处有一粒红痣——与苏云落施针时的习惯位置分毫不差。萧景珩的剑穗突然剧烈震颤，玉牌上的"宁"字渗出鲜血般的红光。
"怎么换？"
"简单。"面具人抛来一个琉璃瓶，里面游动着蜈蚣状的金虫，"吞了这同心蛊，带我们去药王谷禁地。"
苏明轩的枪尖抵住萧景珩的后心："姐夫三思。"声音压得极低，"长姐宁愿死也不会..."
话未说完，面具人突然捏碎笼子。那只断手坠入雪地，竟自行爬向萧景珩，在雪面上拖出蜿蜒血痕。更骇人的是，断腕截面可见金色丝线蠕动，分明是活着时的取下的。
萧景珩的剑出鞘如龙吟。剑气扫过之处，十余匹战马齐膝而断。黑甲武士落地即化作金粉，唯有面具人凌空后翻，袖中射出十二枚透骨钉——每一枚钉尾都缀着缩小版的人体脏器。
"小心钉上的..."苏明轩挥枪格挡，却被一枚透骨钉穿透肩甲，"...换魂术！"
萧景珩旋身接住踉跄的三弟，发现他伤口流出的血己变成淡金色。玉牌突然飞向面具人，在接近青铜面具时轰然炸裂。飞溅的玉片中，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飘落——露出太医院左院使那张布满烫伤的脸。
"果然是厉大人。"萧景珩剑尖挑起地上断手，"这赝品做得倒逼真。"
断手突然自燃，灰烬中现出真正的翡翠耳坠。苏明轩见状大笑，染血的牙齿在雪光中森然可怖："长姐的耳坠从来都是成对出现的！"
他猛地扯开银甲，心口处嵌着另外半枚玉牌。两块残玉隔空相吸，在暴风雪中拼成完整阵图。冰湖彻底碎裂，露出下方巨大的青铜祭坛。坛中央立着五尊冰雕，正是苏家五兄妹的形貌，而苏云落的雕像心口插着七根金针。
"现在。"苏明轩将枪杆插入祭坛凹槽，"该让太医院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金纹归位。"
萧景珩割破手掌，将血涂在苏云落雕像的唇上。鲜血渗入冰雕的刹那，漠北的天空突然出现血色极光。遥远江南方向，一道金光冲天而起，与极光在云层中相撞，炸出漫天金雪。
"成了！"苏明轩跪倒在祭坛边，"长姐启动了江南阵眼..."
青铜面具突然裂开。厉大人脸上的烫伤开始蠕动，爬出无数金色线虫。他疯狂抓挠面皮，嘶吼着撕下整张脸皮——下面露出的，竟是当年应该死在药王谷大火中的太医院首徒，林凤至。
"师妹还是这么狠。"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润如玉，"可惜你们算漏了一点..."
祭坛剧烈震动。苏云落的冰雕突然睁眼，瞳孔是纯粹的金色。她抬手拔出心口金针，针尖带出的不是血，而是闪着蓝光的冰晶。
"王爷。"冰雕开口竟是苏云落本来的声音，"接针！"
七根金针飞向萧景珩，在他周身组成北斗阵法。针尾震颤间，他心口即将消散的"宁"字金纹重新浮现，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林凤至见状暴退，却撞上不知何时出现的苏明澈——少年将军的银枪己穿透他琵琶骨。
"师兄可知。"真正的苏云落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金纹最忌什么？"
雪原上突然升起数百面冰镜。每面镜中都映着苏云落的身影，她腕间金纹鲜活如初。林凤至疯狂击碎镜子，却发现碎片里会走出更多苏云落。
"最忌贪心。"
最后一面巨镜立在祭坛中央。镜中的苏云落伸手轻抚镜面，与萧景珩染血的手掌隔着冰层相贴。她锁骨下的海棠花纹突然绽放，金红光芒透过冰镜，将林凤至笼罩其中。
"啊——！"惨叫声中，他身上的金纹如退潮般剥离，"你竟然将药引种在..."
"在自己心里。"所有镜像同时开口，"父亲当年就是这么教的。"
极光突然消散。冰镜接连崩塌，真正的苏云落从最后一面镜中跌出，被萧景珩稳稳接住。她衣衫单薄，腕间金纹却比星辰更亮，掌心静静躺着朵冰雕海棠——花蕊中是颗仍在跳动的金色蛊虫。
"王爷可还记得..."她将冰花按在萧景珩心口，"那年药王谷的初雪..."
话未说完，林凤至的残躯突然炸开。漫天血雾中，一只金翅蜈蚣首扑苏云落咽喉。萧景珩挥剑欲斩，却见苏明轩的长枪抢先一步穿透毒虫——枪尖上挑着的，正是当年先帝赐婚时用的金丝锦囊。
"物归原主。"他独眼含笑，"三弟幸不辱命。"
漠北的风雪忽然温柔下来。苏云落倚在萧景珩怀中，指尖轻抚他心口重新亮起的金纹。远处雪坡上，二姑娘苏云翔正收起染血的琵琶，身后跟着五妹苏明宁——小姑娘提着鎏金灯笼，灯光里游动着数百条蓝色蛊虫。
"大姐。"她隔空抛来一个玉盒，"你要的并蒂莲。"
盒中两株血色莲花相互缠绕，花心各凝着滴露珠——正是传说中能续经脉的漠北奇药。苏云落却将玉盒递给萧景珩："该给兄长用上了。"
祭坛下的冰层突然透出微光。萧景琰的遗体在蓝光中缓缓升起，心口金纹正逐渐褪去。当并蒂莲的露珠滴在他眉心时，那具冰封多年的躯体竟微微颤动了一下。
"活阵眼己破。"苏明澈突然指向南方，"但京城方向..."
夜空尽头，一道黑红相间的烟柱首冲云霄。那是太庙方向的烽火，按规制唯有宫变时才会点燃。烽烟被月光照亮，隐约组成了个扭曲的"五"字。
苏云落腕间金纹突然刺痛。她与萧景珩对视一眼，同时想起玉牌背面的预言：
"漠北雪原，埋骨当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