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汴河堤岸时，苏云落正握着半截鎏金帛书在灯下细看。火漆封印的暗纹在烛光中泛着猩红，恰似萧景珩昨日新换的绛色发带。
"王妃对一片破布都比对夫君上心。"萧景珩倚着楠木药柜抛接着青玉药杵，玄色单衣松松垮垮露出了锁骨上的旧疤，"昨夜你踹本王下榻时，这破布可没给你盖被。"
苏云落眼皮都不抬："王爷梦游拆了西厢药柜，没喂鹤顶红己是仁慈。"她指尖金针忽地刺入帛书边缘，"这墨迹里掺着人血，至少是三十年前..."
此时门帘被银铃撞得叮当作响。云翊拎着个浑身溃烂的乞儿摔在诊台上："阿姐！城南突发怪症，病者皆言见金甲神人索命！"
西弟捏着银匙的手一抖："这...这是西域的腐骨症！"
"是长生引。"苏云落挑开乞儿衣襟，心口赫然浮现鎏金药杵纹，"三日前汴河捞起的帛书残卷，有人照着炼药了。"
萧景珩忽然擒住她执针的手："王妃不妨猜猜，满汴京谁最想长生？"
"想长生的都死了。"她甩开他的手，"比如..."金针破空钉入梁上黑影，"这位听墙角的。"
黑衣人坠地瞬间自焚，灰烬中滚出翡翠扳指。云翊剑尖挑起扳指："是户部李侍郎的信物！"
"李侍郎三日前暴毙。"萧景珩笑着将药杵塞进苏云落掌心，"王妃这栽赃手段，比丽春院的姑娘还拙劣。"
"不及王爷。"她反手将药杵抵住他咽喉，"往生钥躁动三日，王爷瞒得辛苦吧？"
更漏声咽，萧景珩忽然打横抱起人往内室走："王妃既然诊出病灶，不如帮为夫..."
"解你个头！"云翊的银铃缠住他的脚踝，"阿姐！城南又送来了七个病患！"
烛火摇曳的诊室内，老妇死死攥着苏云落的袖角："苏菩萨救命！我家幺儿说他看见...看见药王谷的鬼兵抬棺..."
萧景珩玉骨扇尖挑开老妇衣领："抬的可是鎏金棺？"
"棺上刻着凤凰纹！"老妇突然抽搐，"他们说...说苏大夫是药人转世..."
金针没入天灵穴的刹那，苏云落忽觉腕间往生钥发烫。萧景珩擒住她沁血的手腕："王妃再运针，这双手就别想要了。"
"不运针，王爷替我剖心取髓？"她冷笑着推开他，"就像三年前..."
暴雨骤至，西弟撞开门槛："阿姐！病患心口纹身在渗金水！"
萧景珩突然扯开自己衣襟："王妃不如先看看为夫的心口。"鎏金凤凰纹在烛火中流转，与病患身上的图腾如出一辙，"此局十年前就布下了，你要破的从不是长生引..."
"是人心。"苏云落将染血的帛书拍在案上，"比如王爷此刻狂跳的脉象。"
雷鸣炸响，黑衣人破窗而入。萧景珩揽着人旋身避开暗器："王妃赌赌，这批死士是谁家的？"
"你家的。"她金针封住刺客咽喉，"锁骨上的玄鸟纹，镇北王府暗卫的标记。"
"错。"萧景珩震碎刺客面皮，"是十年前本王屠尽的前朝余孽。"
西弟这时突然举起药典："阿姐！纹身金液含七星海棠！"
"不止。"苏云落蘸取金液轻嗅，"混着萧氏皇族的龙涎香，王爷这戏做得周全。"
萧景珩笑着将人抵在药柜间："王妃恼起来格外动人，不枉费为夫..."
云翊踹翻药篓："要调情等解毒！病患开始咬人了！"
廊下传来野兽般的嘶吼，三个浑身金纹的壮汉撞破门扉。苏云落甩出金线缠住其脖颈："闭息！他们呼出的气有毒！"
萧景珩玉骨扇劈开毒雾："王妃可知当年药王谷因何被屠？"
"因你们萧氏要炼长生引。"
"因谷中出了叛徒。"他擒住失控病患的天灵盖，"比如你那位陆师兄..."
骨骼碎裂声与雷鸣共鸣。苏云落金针尽出："所以王爷屠我满门是为清君侧？"
"是为护住躲在密室的小凤凰。"萧景珩突然咳出血沫，"你当真以为...咳咳...当年是巧合逃过一劫？"
暴雨冲刷着满地狼藉，苏云落忽觉掌心粘腻。萧景珩后心赫然插着半截金针，正是她三日前遗失的那支。
"王爷这苦肉计..."
"是真心。"他握着她的手按向心口，"往生钥躁动是因它嗅到主魂，王妃还要自欺多久？"
鎏金帛书在血泊中浮起，残破的"长生引"化作凤凰清啼。苏云落望着铜镜中自己额间浮现的金纹，忽然笑出了泪："原来我才是药引。"
"是吾妻。"萧景珩吻去她眼角泪珠，"三书六礼，九州为聘的妻。"
更鼓声穿透雨幕，西弟抱着药典哭喊："阿姐！《青囊方》最后一卷在化灰！"
苏云落劈手夺过火盆，将鎏金帛书掷入烈焰："那就重写！"
火光中，萧景珩忽然咬破指尖在她掌心勾画："第十二卷在此——"
"以情为引，同心为药，可医这乱世，可愈吾平生。"
暴雨歇处，晨光漫过相拥的剪影。汴河上游飘来九百盏新莲灯，每盏都写着"萧苏"二字。云翊的骂声混着捣药声传来："西郎！让你买红烛，怎买了九百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