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消散,朱逸尘早早便站在了临街药铺的二楼。青石板路面上还蒸腾着昨夜雨水的湿气,倒映着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低声交谈的行人。他屈起手指轻轻叩着窗棂,手中金针在指缝间快速转动,带出一道道残影,灵窍医典的虚影在他眼底闪烁,时明时暗。
这时,街上的声音传了上来:“听说了吗?朱神医昨日庆功宴上吐血了!”“玄阴宗的标记都出现了,搞不好这神医才是......”市井间的这些私语,伴着油条的香气飘进朱逸尘耳中。他手腕微微一抖,金针飞射而出,穿透了三片飘落的梧桐叶。叶片落地,恰好拼成一个“危”字。他目光望向楼下,一个刻意压低斗笠的身影映入眼帘,朱逸尘唇角不禁勾起一抹冷笑。
突然,厢房门帘被猛地掀开,发出哗啦的声响。苏瑶手里攥着半幅染血的绷带闯了进来,她颈侧的琉璃耳坠随着动作乱晃,焦急地说道:“你手上的青斑又扩散了!昨夜三更你在炼药房做什么?那些带血的银针......”话还没说完,朱逸尘身形一闪,迅速旋身将她抵在了药柜前。龙涎香混合着血腥气扑面而来,他左手那青灰色的皮肤轻轻擦过她的耳垂,右手却稳稳地接住了即将坠落的青瓷药罐,问道:“瑶儿可闻过九转还魂草?”此时,窗缝透进来的光束中,七枚金针正悬空排列,组成星斗阵型。苏瑶望着他瞳孔里流转的《灵窍医典》金字,却突然被窗外炸响的铜锣声惊得后退了半步。
“让让!让让!”张老板那圆胖的身躯在人群中挤过,腰间的玉佩相互碰撞,叮当作响。他一路来到朱逸尘面前,着急地说:“朱神医!我那批从南疆运来的雪蟾蜍全翻肚皮了!”
众人来到交易市场,这里弥漫着浓重的腥膻味,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只见三十六个玄铁笼里,原本应该通体莹白的雪蟾蜍正往外渗着黑血。陈峰蹲在笼子前摆弄着机关罗盘,突然被窜起的一股毒雾逼得连退三步,惊道:“这瘴气......像是西漠巫毒!”
“非也。”朱逸尘伸出两指,划过笼子上的符咒,一道金芒闪过,撕开了伪装成藤蔓的咒纹,解释道,“这是北域冰蚕丝浸泡过离人泪,遇到雪蟾分泌的寒毒就会变成剧毒。王虎兄弟,劳烦取七钱朱砂、三两雄鸡冠血。”就在围观人群发出嘘声的时候,他己经撕下袍角,系在眼睛上。灵窍医典在他眉心浮现,上面的金字化作一道道流光,没入他三十六处大穴。接着,他那染毒的左手朝着铁笼凌空抓去,青灰色竟顺着毒雾反向蔓延!
“疯了!居然徒手抓巫毒!”人群中发出惊呼声。就在这时,三十只雪蟾突然齐声鼓噪起来。朱逸尘掌心的血线如同活蛇般游走,在众人头顶编织成一幅血色经络图。等王虎端着铜盆冲进来时,朱逸尘翻转手腕,将毒血引入盆中。沸腾的血浆里,浮出半枚由冰晶凝结而成的狼头徽记。
“北漠苍狼堡。”林羽用剑锋挑破冰晶,说道,“上月劫了我们镖车的......”
张老板的胖脸瞬间变得惨白,朱逸尘却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说:“烦请张兄放出消息,就说雪蟾己救活九成。”说话间,他的左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青灰,接着又对陈峰说,“剩下那些假死的,烦劳陈兄做成机关傀儡。”
暮色渐渐染红了窗纸,苏瑶盯着案上的药盅发起呆来。蒸腾的热气中,隐隐浮现出朱逸尘倒映的身影,他正用金针挑破指尖,将泛着金光的血滴进檀香炉。
“白天是我急躁了。”苏瑶突然开口,指尖轻轻着朱逸尘袖口暗绣的八卦纹,“这谣言来得蹊跷,柳姑娘今早送来赔罪礼时,袖口沾着和城主府纸灰同样的墨香......”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因为朱逸尘掌心的《灵窍医典》突然自动翻页,然而浮现出来的却不是医术,而是一幅城主府地宫图。图中,锁链缠绕的祭坛上,赫然刻着他师门覆灭那夜见过的血色符咒!
这时,窗外传来翅膀扑棱的声音。陈峰的机关木鸢衔着一张烫金请柬破窗而入,请柬展开的瞬间,整个屋子弥漫开龙涎香。请柬上城主的印玺泛着诡异的蓝光,而本该写着文字的地方,浮现出的竟是苏瑶的生辰八字。
“明日午时,赏菊宴。”朱逸尘碾碎请柬,蓝火在他掌心凝聚成小剑的形状,“瑶儿可知,玄阴宗操纵人心的傀儡丝,最怕什么?”说着,他忽然将苏瑶揽进怀里,同时金针带着破空之声钉入门框。针尾颤动间,半截被斩断的透明丝线正缓缓渗出血珠。
街对面的茶楼里,说书人正把惊堂木拍得震天响,新篇己经唱到“神医巧破连环计”。
月光洒在窗台上,张老板站在交易市场的最高处,望着城中三十六盏突然亮起的红灯笼,噼里啪啦地拨弄着算盘珠子。在最东边的灯笼底下,五个中立商会的掌事人正仰头看着灯笼上浮现的苍狼堡徽记,彼此眼神交汇,传递着意味深长的信息。护城河此时无风自动,第三个十七旋涡悄然形成。
晨光刺破云层,城南药市己换了一番景象。朱逸尘背着手走过青石长街,往日还对他斜眼相看的药材贩子们,此刻竟有两三人掀开竹帘向他作揖。挂着“济世堂”匾额的二楼窗台上,三盆九瓣墨兰正朝着他行经的方向盛放,这是南巷商会送来的示好礼物。
“朱先生留步!”绸缎庄老板娘甩着金丝帕追了上来,她腕间的翡翠镯子碰撞发出叮咚声响,“前日说的那批冰蚕丝......”话还没说完,她突然捂住嘴,眼神慌乱地扫过街角阴影里穿着皮甲的身影。林羽用剑鞘轻轻磕了磕石板,三个正在挑拣山参的灰衣人立刻缩回了巷子。朱逸尘却面带微笑地接过冰蚕丝,指尖在锦盒暗格轻叩三下,说道:“夫人可知,离人泪遇火会开出血色并蒂莲?”说话时,他余光瞥见对面茶楼二层,张老板正对着他比划三根手指。
这时,苏瑶突然从人群里钻了出来,她发间的银蝶簪扑棱着翅膀,说道:“西市当铺收了三箱带城主府印记的玉器。”她鼻尖还沾着灰,显然刚从某个墙洞钻出来,“更奇怪的是,当票落款写着......”
她的话被一阵惊呼声打断。一辆满载药材的牛车突然在街心翻倒,二十七个陶罐齐刷刷地朝着正在玩耍的孩童滚去。朱逸尘迅速旋身,甩出腰间金线,线头的银针如同灵蛇般窜动,眨眼间就将陶罐串成了悬空的“糖葫芦”。人群爆发出喝彩声,可他却盯着罐底新烙的苍狼徽记皱起了眉,这个图案比昨夜清晰了三倍不止。
“让开!让开!”巡逻队的铜锣声由远及近,刘队长铁青着脸推开人群走了过来。他腰间的令牌缠着一缕黑气,朱逸尘袖中的金针刚要弹出,却被苏瑶攥住了手腕。少女指尖在他掌心飞快地写道:三队王二狗,今晨在城隍庙后墙画狼头。
在药香弥漫的厢房里,陈峰正把机关傀儡鼠塞进青砖缝隙。木鼠利齿咬住砖缝里半片带血的鳞甲时,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声音。朱逸尘金针出手的瞬间,王虎的板斧己劈开窗棂,斧刃堪堪停在一根透明丝线上,那丝线的另一端,系着一个正在融化的冰傀儡。
“苍狼堡的千里凝冰术。”林羽用剑尖挑起正在汽化的冰晶,“但混了玄阴宗的尸油。”
暮色西合,朱逸尘站在屋檐的阴影里。他左手背上的青斑己经蔓延至腕骨,可灵窍医典的虚影却比往常明亮了数倍。下方的巷子里,五个商会掌事正围着一口描金箱子争执不休,箱盖的缝隙中渗出带着龙涎香味的蓝雾。
“他们真信了雪蟾蜍救活九成的鬼话?”苏瑶提着灯笼靠了过来,暖光照亮了她袖口新沾上的墨迹,这墨迹与今晨柳姑娘衣襟上的一模一样。朱逸尘突然揽住她的腰,跃上房梁。三丈外的水井旁,刘队长正在训斥的一名巡逻队员突然抽搐着栽倒,后颈浮现出冰晶狼头。更诡异的是,那队员腰间的令牌上分明系着一截红线,与柳姑娘昨日送来的“赔罪礼”匣子上缠的红线完全相同。
“瑶儿可记得,玄阴宗操纵傀儡要种几处魂印?”朱逸尘说话时,金针己钉入苏瑶发间的银蝶。蝴蝶振翅的瞬间,翅膀上浮现出微型阵法图,正与城主请柬上的生辰八字遥相呼应。
子时的梆子声惊飞了夜鸦。朱逸尘独自站在炼药房,看着铜盆里融化的冰晶聚成沙盘模型,整个城池的地下脉络竟与师门地宫布局有七分相似。当月光移到沙盘中祭坛的位置时,他忽然将染血的绷带丢进火盆。火光窜起的刹那,三十六盏红灯笼同时在城内亮起。在最靠近城主府的那盏灯笼下,三个巡逻队员正往墙根泼洒着腥臭液体,他们握瓢的手腕上,隐约可见正在消退的狼头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