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大人的假期结束,上朝第一天,就接到了来自张太师阵营和陈太傅阵营的小报告攻击。
有参他本人藐视皇恩的,不好好在家待着,居然去岳父家串门,这是对陛下的让他养伤旨意的蔑视。
有参他夫人抛头露面不合规矩的,己婚人士天天和未婚的长宁郡主玩闹,像什么样子?
光看发言就能很简单分辨出两方人选。
除了王太保阵营作壁上观,其余人等几乎尽皆下场,一时之间,姜修竹千夫所指,好像他趁着休假干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一般。
前段时间,张氏参姜修竹的折子雪花一样飞向他桌案,皇帝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而皇帝对此的态度则是,“老子都不在意,你们在狗叫什么?”
听得某些老古董摇摇欲坠,一个早朝硬是能气晕过去三个。
滚刀肉的气质,令群臣无从下手,再度回忆起曾经被军痞支配的恐惧。
皇帝年轻时并不得先皇宠爱,不过格外能打,于是刚成年便被先皇打发去了边境。结果也因为能打,在军中如鱼得水,硬是从不受宠的皇子得封为镇国大将军。
但也染了一身军痞气息,令世家官员们格外看不上眼。在先皇为幼子铺路时,更是被急召回京卸了兵权。除了多个虚职外,依旧是不受宠的隐形皇子。
眼看着就是成为皇位炮灰的命数,谁知他竟娶到了那时风头正盛的言家女。在言家女长袖善舞的周旋下,才在兄弟中得到些看重,但依旧离被重视差的远。
可以说,在登上皇位之前,没有世家看好他,只有言家为他押宝。
当时无人不笑话言家,认为这是言家走投无路之下的垂死挣扎。毕竟在三大氏族的联手打压下,无人相信言家能逃脱。
结果世家们精心挑选支持的皇子没能上位,反倒是这个武夫登上了皇位,原本等着看好戏的众人,跌掉一地下巴,日显颓势的言家也狠狠续了一波命。
刚刚临位那几年,群臣上朝如丧考妣。无他,一旦事没办好,皇上嘴里的脏话比他们命都长。在发生多起官员撞柱事件后,先皇后出面劝阻,皇上才收敛了性情。
一连过了多年,原以为陛下己经改好了,谁知临到老又故态复萌。
在皇帝的强势态度下,张氏才暂且作罢。谁知道,张氏风波未平,陈氏又被虞薇之搅黄了同成亲王府的婚事。
欺软怕硬的陈少爷不敢对丢他下水的言将军说什么,反倒是恨上了虞薇之,回府后好一番添油加醋。
疼爱金孙的陈太傅不觉得陈少爷有问题。再加上陈氏风气,夫为妻纲,姜夫人犯的错,自然要算到姜修竹头上。
于是,在姜修竹伤好回到朝堂第一天。两家联手,准备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吃顿挂落。
他们想的很好,原先只有张氏在对姜修竹发难,虽然人多势众,但陈、王两家总会拖后腿,到底是独木难支,轻易能被皇帝糊弄过去。
如今两家联手,王氏自然投鼠忌器,甚至少数与两家没有联系的官员,也因为皇帝对姜修竹过于宠爱的态度,站到了他们这边。近乎是整个朝堂的声音,纵然是陛下也无法忽视,他们屡试不爽。
朝臣们拧成了一股绳,誓要把姜修竹整下去。
随着出言之人越来越多,控告姜修竹的罪名也越发严重。
皇帝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这样的事发生过多少次?仗着他想当仁君,硬是用这种法子,生生逼他做出改变。可惜,现在这种招数己经拿捏不了他了。
皇帝眼中的血色越发浓重,只等恰当时机便要发作。
幸而在皇帝翻脸的前一秒,姜修竹出言了。
没有理会张氏对他本人的控告,姜大人先对上了陈氏。
首当其冲就是骂虞薇之最狠的户部尚书,也是他的顶头上司。
“尚书大人既口称‘夫为妻纲’,想必于三纲五常颇有建树。所谓三纲:君为臣纲,父为子纲,最后才是夫为妻纲。”
“若是姜某没有记错,原意为上位者做好模范,而下位自会跟随。故君正则臣正,父正而子正,夫正而妻正。”
“而后某被某些人曲解为单方服从之意。即臣属服从君王,孩子服从父亲,妻子服从丈夫。敢问,尚书大人口中的‘夫为妻纲’是何意?”
陈尚书刚要开口,便被姜修竹打断。
姜大人面带微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怪姜某忘了,陈尚书方才说过,姜某作为丈夫,应该管好自己的妻子,想必指的是后者。但姜某并不认为夫人有错,不过是同亲族及手帕交往来,如何能称得上不合规矩?”
“尚书大人莫不是认为,要让夫人们均困于后宅,不可同亲族友人亲近?”
此言一出,一些由于妻子能力出众,而得到提携的官员声音一静。
因为当今陛下也是靠着先皇后,才在京中站稳脚跟,故而本朝官员并不避讳此事,除了陈家嫡系,其余几家多多少少都有些受妻子亲族恩惠的例子。
就连陈氏某些不得宠的旁支,闻言也暗暗收声,做起了壁上观。
一时间,只剩陈尚书独自面对狂风暴雨。
“你……你……”被姜修竹气势所压,陈尚书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老父亲。
陈太傅闭眼,视而不见。
若不是为了孙子,他怎么可能将这个蠢笨的儿子扶至尚书位置。
纵然是陈太傅心里也认同陈尚书的意思,但他不会蠢到表露出来。如今朝堂上,有多少靠女人上位的废物,此言一出,还被姜修竹当场问询,眼见的,他们陈氏声望要降低大半。
陈太傅现下打死这个儿子的心都有了,怎么可能会为了他,把自己也拖下水。
***
没等陈尚书“你”出个所以然,姜修竹乘胜追击。
“尚书大人既然认同‘夫为妻纲’,那么自然也该认同‘父为子纲’。恰巧夫人前些时日同尚书大人独子有些误会,姜某便想知道陈公子的爱好,方便赔礼道歉。”
“结果一查之下,倒是令人大、开、眼、界。”
后西个字一字一顿,一听便知来者不善。
陈少爷有多混账,身为父亲,陈尚书自然知道。但是陈少爷有他爹宠着,他这个爹说的话在他爹面前什么都不是,陈少爷自然也不会听他的,久而久之,他干脆放任自流。
百官都知道他儿子的问题,但出于世家大族间的默契,没人将之拿出来说事,毕竟谁家没几个不成器的儿孙?
于是他便只当不知,今日却被姜修竹这个愣头青在陛下面前挑明。
陈尚书只觉得后背凉了半截,他就是靠着儿子才能得到陈太傅的青睐,要是儿子出了什么事,他这个当爹的能有什么好?
于是赶忙出声,“不过是小孩子玩闹,我儿确实骄纵了些,我回去定会好好管教。”
同时在陈太傅看不到的角度给姜修竹递去认输眼色,希望他见好就收。
可姜修竹才不理会,笑话,骂他夫人的时候不是挺能的吗?这时候认怂?晚了。
于此同时,一位五品武官给身旁的同僚一肘,眼神示意道,【没听错吧?姜大人想找人家儿子麻烦,就这么当着人爹的面说出来了?】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向同僚求助,同僚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陈太傅。
武官抬头偷瞄,良好的视力令他一下子便看清了陈太傅铁青的脸色。
看来他还真没听错。
于是又将头缩了回去。
说是百官施压,其实看不惯姜修竹的多是文臣。武将大多对姜修竹的升迁速度无感,毕竟他们升职方式和文臣不同,在战场上用命拼出来的功勋,几连跳都不为过。
由于世家把持,如今朝堂多是文臣天下,武将就差被排挤到边角了,故而他们看文臣吃瘪还挺有些幸灾乐祸。
一时间,对姜修竹感观好上不少。
只盼他再接再厉,将满堂的文臣都骂个遍才好。
姜大人不负武将的期待,他继续开口,“姜某若是没记错,陈公子己然是及冠之年,与姜某岁数相差无几,比之内人要大上几岁。若陈公子仍是孩子,那么内人……”
言下之意,你儿子是小孩,我夫人就是更小的小孩。如果说你儿子是年幼无知不懂事,做下的混账事不能算数,那么先前你说我夫人的一切也都不能算数。
陈尚书被怼的哑口无言。
儿子不争气,陈太傅只能亲自下场。毕竟儿子他多的是,孙子可就一个,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着姜修竹嘴他宝贝孙子。
于是陈太傅轻咳一声,缓缓道:“姜大人火气未免大了些。”
“火气大了些?姜某可不觉得。”姜大人从善如流将炮口转向陈太傅,“尚书大人方才以‘夫为妻纲’让姜某管教内人,而太傅大人也并未反驳,说明认同尚书大人的观点。”
“既如此,太傅大人应是和尚书大人一般,遵守‘父为子纲’的吧?”
“却还能养出陈公子这般的性子,姜某是否可以认为是尚书大人管教无方,而太傅大人作为尚书大人的父亲,同样也脱不了干系。连自家子孙都无法管好,恕姜某无法认同二位大人的指教。”
好一个地图炮,家有不孝子孙的全部中招。
陈太傅都有些后悔出言了,就凭姜修竹这番话,他的孙子以后还能订上哪家贵女?姜修竹简首是个疯子,为了一个女人,居然不惜得罪他们陈氏,他不怕再无晋升之机吗?
尤其是看到一旁老神在在的张太师,这种感觉尤甚。分明张氏才是针对姜修竹的人,而如今姜修竹却只针对他们陈氏,让百官看陈氏热闹,反倒是张氏当起了没事人。
感受到陈太傅不满,张太师也不好再作壁上观下去。于是,在他示意下,一位张氏姻亲出列。
控诉姜修竹于胶州赈灾之时,仗着钦差权利肆意妄为,砍杀颇得民众爱戴的官员;将政绩优异的官员撤职;抢夺下属的功勋,只为了在赈灾过程中凸显己身。
最后高呼陛下,希望能将这位枉负圣恩的小人收押审查。
这位年近不惑,有些能力,但还是靠着张氏姻亲关系才坐上西品位置的官员,对姜修竹颇为不满,语气中颇有种我上我也行的愤懑。
在他看来,这一系列操作下来,是个人都能得到优异的履历。他姜修竹不过仗着天高皇帝远,将下属的功劳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可恨陛下居然也被他欺骗,信任了这种小人。
官员说的慷慨激昂,皇帝却觉得他有病。
事情的真相他还不知道?皇帝陛下因为担心儿子所以派了人暗中保护。暗卫们尽职尽责,不仅将姜大人每日做的事都详细告知,甚至儿子给儿媳寄的信内容都一字不差摆上了他的案桌。
故而,他清楚知道,这个家伙说的根本就是一派胡言。
“说完了吗?”在官员期待目光下,皇帝终于开口,语气分辨不出喜怒。
官员开始暗自纠结,或许是陛下面子挂不住了?毕竟姜修竹深得陛下信任,但想到张太师承诺的官职,本就不多的危机感被他抛之脑后。
“臣以为胶州富户刺杀姜大人一事颇有疑点,故而私下查验,谁知竟发现如此阴谋,就连富户都因无法忍受继而铤而走险,可想而知,胶州百姓在此人手下过的又是什么日子?”
“臣不愿陛下被此等小人蒙蔽!“”
很是大义凛然的样子,要不是知道张氏近些年通过胶州富户之手,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怕是就要被唬过去了。
果然等到了,姜修竹轻抚过腰侧荷包。他肆意得罪世家,可不是为了那么点不痛不痒的罪名。
向龙椅上的老父亲一拱手,安抚了在暴怒边缘的陛下后,他缓缓开口,“黄大人可知,据我大周律法,诬告者应以所诬之罪反坐,甚至牵连家族?”
“你在威胁我?”黄姓官员不屑一顾,张太师告知他的还能是假的?
“既如此,臣愿受大理寺查证。”姜修竹不再给跳梁小丑一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