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镜面蒙着一层薄雾，王芳机械地擦拭着。
镜中倒映出的女人眼窝深陷，法令纹像两条刻进皮肤的刀痕。
她伸手触碰镜面，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婚礼那天……
张伟把婚戒推进她无名指时，指尖也是这样凉。
那枚钻戒现在正躺在梳妆台抽屉里。
自从女儿出生后她就再没戴过。
戒圈内刻的"forever love"积了层灰蒙蒙的油垢。
"妈妈！"儿童房传来女儿的呼唤，王芳慌忙拧开热水龙头。
蒸腾的热气中，她恍惚看见六年前的自己……
穿着真丝睡裙靠在张伟怀里，新婚别墅的按摩浴缸里洒满玫瑰花瓣。
那时他总爱咬着她耳朵说："芳芳的手是要画设计图的，怎么能沾阳春水。"
水声戛然而止。
王芳望着磨砂玻璃上蜿蜒的水痕……
突然想起上周在干洗店，店员指着张伟西装前襟的粉底印，眼神躲闪地说"这种污渍很难处理"。
那件阿玛尼西装是他们结婚三周年时买的。
当时张伟搂着她的腰站在试衣镜前。
导购小姐羡慕地说"王女士真幸福，张总连试衣服都要您陪着"。
手机在瓷砖台面上震动，最新短信刺进瞳孔！
【亲爱的，今晚老地方见？】
发件人显示"周总"，但王芳知道这串尾号6688的号码属于某个年轻女孩。
昨晚张伟说陪客户应酬时，她正在翻女儿书包。
突然摸到去年生日张伟送的爱马仕钱包——鳄鱼皮表面有道狰狞划痕……
那是发现他第一次出轨时，她用拆信刀划的……
"妈妈我要迟到了！"女儿举着牙刷跑进来，草莓味的牙膏沫沾在嘴角。
王芳蹲下来给她擦嘴，看见孩子T恤领口脱线了。
这要是从前，她肯定立刻让保姆拿去换新的。
但现在房贷车贷压得喘不过气。
上个月给女儿报英语班时，张伟皱着眉说。
"现在经济不景气，公司周转困难"。
而她竟然信了。
咖啡厅里，林晓梅看着王芳搅拌咖啡的手。
现在总是干粗活的手指关节粗大，指甲边缘全是倒刺。
"我记得你以前最宝贝这双手。"林晓梅轻声说。
"在广告公司当设计总监的时候，客户看见你手指上的钻戒都说像艺术品。"
王芳把右手藏到桌下。
她想起那个暴雨夜……
张伟跪在满地设计稿中间，抓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芳芳，我需要你。公司刚起步，孩子不能没有妈妈陪伴。"
那时他眼里有星光在闪，和此刻玻璃窗外LED屏上的钻戒广告一样晃眼。
林晓梅和李娜看着王芳红肿的眼睛，面面相觑。
"怎么了？"林晓梅小心翼翼地问。
王芳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推过去。两人看完，都倒吸一口冷气。
"这个混蛋！"李娜拍案而起，"我这就去找他算账！"
"别！"王芳拉住她，"朵朵马上就要上幼儿园了，我不能......"
"你就这么忍了？"林晓梅难以置信。
"不然呢？"王芳苦笑。
"离婚？朵朵怎么办？我这么多年没工作，怎么养活她？"
三人陷入沉默。
服务员端来咖啡，浓郁的香气却驱散不了心头的阴霾。
"那你打算怎么办？"李娜问。
"先忍着吧。"王芳搅动着咖啡，"等朵朵上幼儿园，我就去找工作。到时候......"
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林晓梅握住她的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谢谢。"王芳勉强笑了笑。
"对了，娜娜，你最近不是去相亲了吗？怎么样？"
李娜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别提了......"
原来，李娜上周参加了一个高端相亲会，认识了一个叫陈明的男人。
对方是海归，开了一家科技公司，谈吐不凡。
"我们约会了三次，"李娜说，"他对我很好，还说想结婚。"
"那不是挺好的？"王芳问。
"好什么啊！"李娜咬牙切齿。
"昨天我才知道，他就是个骗子！专门骗我们这种大龄剩女的钱！"
"什么？"林晓梅和王芳同时惊呼。
李娜拿出手机，打开一个微信群！
"你们看，这是受害者群。己经有五个女人被他骗了，最多的被骗了五十万！"
群里，几个女人正在控诉陈明的罪行。
伪造身份、虚构公司、以投资为名骗钱......
李娜突然把手机拍在桌上，屏幕里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在高尔夫球场挥杆。
"这个陈明，带我去私人会所那天，包间里摆着和我家一模一样的青花瓷瓶。"
她指尖发抖，"他说是拍卖行拍的，其实全是淘宝赝品！"
王芳想起第一次去张伟公司，他指着满墙荣誉证书说。
"这都是为你打拼的江山"。
现在想来，那些烫金边框和眼前的高清屏幕一样虚假。
暮色降临时，王芳站在幼儿园门口。
彩霞把天空染成香奈儿腮红的颜色。
曾经她梳着精致发髻在这里接女儿，其他妈妈羡慕她的鳄鱼皮铂金包。
如今她攥着起球的帆布袋，看张伟的奔驰缓缓停靠。
车窗降下时，她清楚看见副驾座上遗落的樱桃发绳——和她二十岁生日时戴的那根一模一样。
"今晚要见投资人。"张伟扯松领带，古龙水混着陌生香水味飘来。
王芳突然想起蜜月旅行时，他们在威尼斯乘贡多拉。
张伟用领带蒙住她眼睛说要给惊喜。
船靠岸时映入眼帘的是铺满玫瑰的露台，小提琴手拉奏《Por Una Cabeza》。
现在那首曲子的旋律正在他手机里响，来电显示是"重要客户"。
厨房里油烟机轰鸣，王芳望着冰箱上褪色的拍立得。
照片里三口人在迪士尼城堡前大笑。
那天张伟突然取消跨国会议陪她们出游。
现在想来正是他第一次出轨的时间。
冷冻层还冻着女儿周岁时的翻糖蛋糕，当时没舍得扔。
如今奶油早己氧化发黄，像她们的感情一样变质。
"妈妈，爸爸怎么还不回来？"女儿抱着小熊玩偶站在门口。
王芳关掉灶火，氤氲水汽中看见结婚时张伟亲手设计的开放式厨房。
他曾说"我要让芳芳在做饭时也能看见客厅的樱花树"。
现在那棵染井吉野己经三年没开花了。
深夜，王芳打开尘封的简历文档。
"2013-2016 奥美广告设计总监"的字样刺得眼睛生疼。
她记得离职那天，上司把年度最佳设计奖杯塞给她。
"随时欢迎回来。"如今奖杯在储物间积灰。
而张伟书房的陈列架上摆满"年度杰出企业家"水晶碑——其中某个大概是用她放弃的事业换来的。
微信弹出林晓梅的消息。
【猎头说外企那个岗位有五百人竞争】。
王芳走到女儿床边，月光照亮床头贴的蜡笔画。
歪歪扭扭的三个人手拉着手，天空用她最喜欢的普鲁士蓝涂抹。
衣柜里那件旧风衣突然闯入视线——怀孕前穿着它去见客户时，张伟总说像战袍。
手机突然震动，银行APP弹出房贷扣款通知。
王芳盯着六位数的欠款余额，想起第一次买房的那个下午……
张伟把钥匙放在她掌心时说"这次是期房，下次咱们买现房"。
而现在这套"现房"的每个角落都回荡着谎言。
晨光微熹时，王芳按下简历发送键。
书房电脑屏保还是全家福。
照片里张伟搂着她的腰，无名指上的婚戒闪闪发亮。
她打开抽屉取出戒盒，发现内衬绒布己经发霉。
像某些以为永恒的东西，终究抵不过时间腐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