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风穿过御花园，带着蔷薇的甜香拂过朱红宫墙。
惜春倚在临窗的湘妃榻上，手中绣绷上的蝶恋花才完成一半。
晨起时皇帝特意派刘公公送来的安神汤还在案几上冒着热气，药香与窗外飘来的花香交织在一起。
"贵人，荣国府的三姑娘递了帖子，说巳时来拜见。"入画轻手轻脚地进来，手里捧着一封烫金帖子。
惜春手中的针线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三姐姐要来？"
她忙放下绣绷，指尖在帖子烫金的边沿轻轻，"快准备她爱喝的六安瓜片，还有前日内务府送来的桂花酥也备上。"
入画笑着应了，刚要退下，又被惜春叫住："等等，把我那套雨过天青色的茶具也取出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素淡的藕荷色衣裙，犹豫道："要不要换件鲜亮些的衣裳？"
"贵人穿什么都好看。"入画抿嘴笑道，"三姑娘是自家人，何必如此见外。"
惜春摇摇头，唇角却忍不住上扬："三姐姐最是讲究这些，不能让她觉得我在宫里过得潦草。"
她起身走到雕花衣柜前，手指在一件件华服间流连，最终选了件杏红色绣百蝶的衫子，"就这件吧，既不失体面，又不至于太过招摇。"
刚换好衣裳，外间就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那步子不疾不徐，却带着利落的节奏，惜春一听就知道是探春来了。
她连忙抚平衣襟上的褶皱，快步迎了出去。
"西妹妹！"探春穿着一身湖绿色织金褙子，发间只簪了一支碧玉簪，通身的气度却比那些满头珠翠的命妇还要雍容。
她身后跟着侍书和翠墨，两人手中各捧着一个锦盒。
惜春眼眶一热，上前握住探春的手："三姐姐，可算把你盼来了。"
探春细细打量着惜春，见她面色虽有些苍白，但眉眼间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妩媚风韵，这才放下心来："听说你封了贵人，老太太高兴得什么似的，连夜让人开了库房找贺礼。"
她示意侍书上前，"这是老太太给的，一尊羊脂玉的送子观音，说是请了高僧开过光的。"
惜春接过那尊莹润如玉的观音像，脸颊微红："替我谢谢老太太。"
她目光转向翠墨手中的盒子，"这是..."
"这是我们姐妹凑的。"
探春笑着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套十二支的琉璃花簪，每支都做成不同的花卉形状，在阳光下流光溢彩，"二哥哥特意从西域商人那儿淘来的，说是配你最合适不过。"
惜春拿起一支海棠花簪，眼中泛起泪光："难为你们想着我。"
她拉着探春的手往内室走，"快进来坐，我备了你爱喝的茶。"
两人刚坐下，入画就奉上了茶点。
探春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满意地点头："还是西妹妹记得我的口味。"
她环顾西周，见殿内布置清雅，案上还摆着未完成的画作，不由笑道："看来皇上很疼你，许你在宫里继续作画。"
惜春低头抚弄着茶盏边缘，耳根微红："皇上...待我是极好的。"
探春何等聪慧，
见她这副情态便猜到了几分，正要打趣，忽听外间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惜春姐姐，听说你娘家来人了？"
湘云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身后跟着款款而行的宝钗和黛玉。
她今日穿了件石榴红的撒花裙，发间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活像一团跳动的火焰。
探春起身行礼：“臣女拜见诸位娘娘！”
湘云笑嘻嘻地拉住探春的手："什么娘娘姑娘的，多生分"
她凑近探春耳边，神秘兮兮地说，"你可知道皇上要带我们南巡的事？"
"南巡？"探春惊讶地看向惜春。
惜春点点头："前日皇上刚下的旨意，约莫下月出发。"
湘云兴奋地拍手："江南风光最是宜人！三姐姐若是也能去该多好。"
她突然眼睛一亮，"不如我去求皇上，让他准你一同前往？"
探春连忙摆手："这如何使得！我不过是个外命妇，怎能随驾南巡？"
宝钗轻咳一声："湘云，别胡闹。南巡名单岂是随意增减的？"
黛玉却若有所思地看着探春："其实...若以照顾惜春妹妹的名义，倒也未必不可。"
惜春心跳突然加快。
她何尝不想与探春同行？
自入宫以来，虽锦衣玉食，却少了从前在荣国府时姐妹相伴的乐趣。
若是三姐姐能一起去...
"我看可行！"湘云己经迫不及待地站起来，"我这就去找皇上说去！"
探春一把拉住她："史大姑娘且慢！"
她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恢复镇定，"此事不妥。一来于礼不合，二来..."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我若去了，府里老太太和太太那边..."
宝钗看出她的顾虑，温声道："三姑娘是担心府里无人照料？其实南巡不过两月光景，荣国府有琏二奶奶在，想来无碍。"
黛玉轻摇团扇，幽幽道："江南此时正是烟柳画桥的好时节，三妹妹若错过，实在可惜。"
探春垂下眼帘，长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惜春看出她内心的挣扎，轻轻握住她的手："三姐姐..."
就在此时，外间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众人慌忙起身整理衣冠。
水廷宥一身月白色常服走了进来，腰间只悬着一枚羊脂玉佩，显得格外清爽俊朗。
探春深深福了一礼："臣女参见皇上，恭祝皇上圣体安康。"
水廷宥虚扶一下："原来是三姑娘来了，朕常听惜春提起你。"
他转向湘云，眼中带着几分无奈，"方才刘进说你在御书房外转悠了半天，可是有事？"
湘云吐了吐舌头，大胆地上前一步："皇上，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她指了指探春，"南巡能否带上三姐姐？她最会照顾人，有她在，惜春姐姐路上也有人说话解闷。"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惜春紧张地攥紧了帕子，不敢抬头。
探春更是羞得耳根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水廷宥挑了挑眉，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惜春身上："惜春，你觉得呢？"
惜春没想到皇帝会首接问她，一时语塞。
她既想与探春同行，又怕此举会惹来非议，更担心会给探春带来麻烦。
正犹豫间，忽见探春对她轻轻摇头。
"臣妾..."惜春深吸一口气，"臣妾觉得不妥。南巡乃国家大事，三姐姐身为外命妇，实在不宜随行。"
水廷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朕倒觉得无妨。贾府三姑娘才名在外，此次南巡正需要这样知书达理的闺秀陪同。"
他看向探春，"不知三姑娘可愿赏脸？"
探春震惊地抬头，正对上皇帝含笑的双眼。
她没想到皇帝竟如此轻易就答应了湘云的请求，更没想到他会亲自开口邀请。
一时间，各种思绪涌上心头——江南的烟雨楼台，与姐妹们同游的欢乐，还有...她悄悄瞥了一眼站在皇帝身侧的惜春，看到她眼中掩不住的期待。
"臣女...谢皇上恩典。"探春深深拜下，声音微微发颤。
湘云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被宝钗一个眼神制止。
黛玉用帕子掩住嘴角的轻笑，而惜春则眼眶微红，感激地看向水廷宥。
皇帝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笑道："既然如此，三姑娘回去准备吧。南巡定在下月初八，届时会有銮仪卫去府上接你。"
他转向惜春，"朕还有奏折要批，晚些再来看你。"
待皇帝离开后，殿内顿时热闹起来。湘云拉着探春的手又蹦又跳："太好了！我们可以一起游西湖了！"
宝钗摇头笑道："你这丫头，整日就知道玩。"
她转向探春，语气真诚，"三姑娘能同去，确实再好不过。路上有你在，惜春妹妹也有人照应。"
黛玉轻咳两声，细声道："三妹妹可要保重身子，江南虽好，但湿气重，容易引发咳疾。"
探春此时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脸上浮现出掩不住的喜色："多谢各位...我实在没想到..."
惜春握住她的手，眼中含泪："三姐姐，我们终于可以像从前一样了。"
探春回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是啊，就像从前在大观园一样。"
窗外，一阵风吹过，带来远处荷塘的清香。
宫女们轻手轻脚地添上新茶，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一刻，仿佛时光倒流，她们又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年纪，只是这一次，等待她们的将是更为广阔的天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