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最后一个人领了粥,梁云鹤把铁勺放进铁锅里,看着佣人们收拾。
“施粥这活可真不是人干的,难怪我二哥他们都不肯来!”
梁云鹤背着人偷偷舒展了肩背,抬手搭在花青牛的肩上,“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舀粥给舀累了。”
花青牛也累,不过和从来没吃过苦的梁云鹤比,这点累真的不算什么:“谁像你那么傻,还真的帮忙,你没看见你们梁家的那些子弟都是只来露个面就走嘛。”
“我知道啊!”
梁云鹤叹了口气,“可我爹说了,这两天我要来,你也要来,你可不许给我躲懒。再说,我也不能闲着喝茶,看着我兄弟忙碌吧。”
“那我是不是要谢谢你。”
花青牛抬手,将半边身子都赖在他身上的梁云鹤推首,“站好了,要是你爹看见了,又得骂你没规矩。”
“我爹才不会骂我。”
梁云鹤前后张望了一下,才凑到花青牛耳边低声道,“你看见那个白山羊胡子的老头没,那是我二爷爷,要骂也是他骂我。”
族里的子弟,就没被他骂过的。
老头就是个老古板,一字一板非常较真,别说梁云鹤这群族里的年轻人怕他,就连梁云鹤爹看见这个二爷爷都是敬畏的很。
梁家多读书人,梁云鹤的爹却是满身铜臭,曾经最不得二爷爷的喜欢。
幸亏他后来生了个会读书的儿子,每年族里有事,二爷爷对梁云鹤的父亲脸色才算好看点。
花青牛笑,她的族里也有这种老顽固。
可她有个很厉害的祖母,母亲招婿进门,大姐一出生,祖母首接将家从姑苏搬到了金陵,离那些亲戚远远的。
祖母怕母亲和她一样,只生闺女生不出儿子,到时候要被族人刁难,还怕被吃绝户。
想起祖母和母亲,花青牛的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离乡背井来到京城,原以为生活会越来越美好,谁知道还是难逃灭门惨剧。
“青牛,那人是不是认识你。”
梁云鹤的声音,将花青牛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花青扭头看了一眼:“不认识。”
“哦。”
梁云鹤还想和花青牛说几句,就被家中的管事叫了过去,独留花青牛一个人在此处。
陈锦书在帮着梁家族里收拾东西,花青牛懒得动,靠在棚子的木柱子上,顺手从棚顶扯了根草茎在嘴里叼着。
他就看着那个黑瘦的汉子,在不远处转了一圈又一圈。
眼看棚子下面的东西都快收拾完了,这人还在这里转来转去,看着她欲言又止。
花青牛十分确定不认识这个人,不过,这人刚才和旁边人说话的口音和周氏很像,所以花青牛才留意到他时不时投来的目光。
真要认识,早就该找她了,之所以不找她,要么是不认识,要么就是心虚胆怯。
前者和她无关,后者,大概是和周氏有关。
眼看东西收拾的差不多,陈锦书和梁云鹤都不在花青牛身边,翟粮仓终于一咬牙蹭了过来。
翟粮仓结结巴巴问道:“小……小哥贵……贵姓?”
花青牛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有事?”
翟粮仓只能喃喃道:“我想问问小哥,可认识周氏。”
花青牛:“不认识。”
“小哥,你怎么会不认识呢?”翟粮仓急了,“前两天,就在城门口,我还看见你们在一起呢。周氏,闺名……”
“你姓翟?”
翟粮仓一愣,随即狂喜:“小哥认识我?”
“不认识。”
“我知道。”翟粮仓眼中含泪,“是周氏提起过我,是吧,我是周氏的……”
“翟粮仓对吧。”
“对对对。”
花青牛不客气地问道:“翟粮仓,周氏让我问问你,她可有做错什么,让你们将她抛弃在路边?”
“是我娘……”
翟粮仓胆怯地解释,“是我娘说周氏不行了,丫头死了,周氏也活不下去了,还不如留她陪着孩子一起。”
“呵。”
花青牛冷笑,那天在城门口周氏神情就有些不对,当时翟粮仓扯着嗓子喊周氏,花青牛和周氏都听见了。
不过周氏不想搭理,花青牛也没管。
没想到,翟粮仓竟然有种到询问到她面前。
“我也不想丢下周氏的,可是我娘说周氏挨不到晚上。”
翟粮仓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小哥,求求你,看在周氏的面上,把我全家领进城吧。”
花青牛看着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不远处在观望的翟家两兄弟眼见有希望,急急忙忙跑过来,跟着翟粮仓一起跪在花青牛面前。
翟二狠狠给花青牛磕了个头:“小哥儿,你告诉大嫂,小弟小妹还有爹,还有她看着长大的两个侄女都被水冲走了。我们全家没几个人了,求求她救救我们,带我们进城吧。”
翟三看二哥磕头,跟着磕头,呜呜地哭的鼻涕眼泪横流:“小哥儿,你帮我求求大嫂,大嫂那么心善,她必定是看不得我们受苦的。”
“大哥,怎么回事?”
陈锦书刚才帮着梁家的仆役一起搬东西,一转眼就看见几个人跪在大哥面前痛哭流涕。
跟着陈锦书前后脚到的梁云鹤:“三弟,怎么了?”
“没事。”
花青牛扭头看向不远处己经收拾好,准备回城的梁家人,“走吧,我们早些回去,我娘说晚上给炖鸡吃呢。”
眼见花青牛要走,他们进城的希望就要化成泡沫。翟粮仓急了,向前一扑,就想抱着花青牛的腿。
“小哥,你不能走。”
“滚。”
花青牛抬脚一踹,将翟粮仓踹飞出去,滚出老远。
翟二和翟三眼见大哥被踢飞,还想上前,一旁察觉不对劲的衙役跑了过来。
吓得翟二翟三连滚带爬跑过去扶起翟粮仓,仓皇往后退了十几步。
“大哥,你怎么了。”
“大哥,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
翟粮仓蜷曲着身子,闷声咳嗽了两声,才扭头看向城门口。
远处花青牛、陈锦书和梁云鹤,迎着即将西去的乌金,一起上了梁家的骡车。
很快,一架架骡车带着梁家的主仆,在护卫的簇拥下,进了梁城。
施粥的人走光,梁城的城门也慢慢关起。
西坠的夕阳,将最后的余晖撒在厚实的城墙上,
厚重的城门,将灾民和里面的居民分成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