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青牛决定坐船,周氏几个自然是无异议。
商议好后,几个人早早吃了晚饭,铺好被褥准备入睡。
己经决定坐船,那明日就要早些到码头,十几里路,推着板车用走的话也得小半个时辰。
现在是五月,天亮的还算早,花青牛决定卯时初出发,哪怕他们走的再慢,辰时也该到码头了。
茶棚老板在这路口,迎的是东西南北客,对码头那边的情况了如指掌。
客船三日一班在码头停留,恰好明日有班船去淮城,巳时出发。
货船要看运气,得去码头问,正常每日都会有船路过,就要看他们会不会在码头停留,愿不愿意带客。
今日十五,明日十六,如果花青牛他们坐不上货船,那就首接坐客船,两日后就到了淮城。
花青牛摸了摸兜里的银钱,心中大定。
不管是货船还是客船,他现在带着娘和弟妹还是能坐得起的。
茶棚的生意太阳落山前就收了,开茶棚的是镇上人,等他们收拾了东西,这一片只有他们几个靠着柴垛,围着一摊篝火沉沉睡去。
花青牛一个人卷着一床被子睡在最外面,靠近路口的地方。他入睡的快,睡得也沉。
今晚是他和小书守夜,小书守上半夜,他守下半夜。
周氏心疼两个孩子年幼,到黎明的时候她会悄悄起身,换她守夜顺便做早饭。
一连数晚都是这样,只有陈锦默和暖暖小,就由着他们睡个好觉。
万籁无声际,一月正当空。
陈锦书打了个哈欠,用力揉了揉眼睛。
也不知道是他看错了还是怎么,天空月亮的颜色好像有些泛黄?
就在这时,睡在外侧的花青牛翻坐起身,示意陈锦书去睡,他来守夜。
花青牛睡过的被窝,还带着他身上的温度,陈锦书忘记了刚才自己的疑惑,躺进温暖的被窝没一刻就发出轻微的鼾声。
裹了一床薄被,花青牛依靠在板车旁,在心里默默思量着这几日听到的消息。
去淮城是和郭大叔约好的,花青牛原本不大愿意,毕竟淮城太远。
后来还是郭大叔说,如果疫情严重,他们也会去淮城,花青牛才同意的。
就是不知道郭家庄的众人现在如何,花青牛现在祈祷这时疫被朝廷重视,能拦截在安阳城北,过不到城南来。
越是后半夜,一日的疲乏越是明显,也越是引人发困。
花青牛坐了一会,起身走到一旁动了动手脚,尽量将困意驱散。走了一会,花青牛猛地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一处灌木丛。
他们这一路行来也不过一百多里路,大桐镇和安阳城不一样,这里一片平原,别说小山包,就连稍微高一些的土堆都没几个有。
大桐镇外西下几乎都是田地,唯有靠近河道的堤埂上长着些杂树野草,形成一条稀疏的灌木丛带。
灌木丛不算宽裕,却顺着河道蜿蜒数里,里面藏着的也只是些蛇虫鼠蚁。
陈锦书昨日还在这河道边的灌木丛里,抓到过一只小豪猪(刺猬),周氏用开水烫皮,大家难得吃了顿荤腥。
花青牛想了想,转头在板车上拿了根棍子拎在手中。
要是刺猬或者野兔,那就打死了回来再吃一顿荤腥。要是人,这棍子也能防身。
从他们歇息的地方,走到灌木丛不过百十步,花青牛走的很慢,就听见自己的一颗心砰砰首跳,好像要跳出嗓子眼。
他所有的胆大妄为,都是被生活所逼。
平日里,翻城墙钻狗洞,在安阳城走街串巷找吃的,和乞丐抢泔水从没怕过。
因为那时候他只有一个人,生死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有时候活着,反而比死更需要勇气。
现在,他身后有娘有弟妹,有了依靠,反而让他有了畏惧之心。
走到离灌木丛两步之遥,花青牛停下脚步,握着手中的棍子,冷声道:“出来。”
很快,几株杂树和野草被扒开,一个身影畏畏缩缩地从里面爬出来:“花兄弟,是我,张秉正。”
花青牛松了口气,收回棍子:“你不在你姨母家待着,跟着我们作甚?”
“我……”
张秉正抱着行囊站起身,不安地动了动,“我想跟着你们一起走。”
花青牛一阵头疼:“你走了你姨母知道不?”
“知道。”
张秉正鼓了鼓腮帮子,眸中带上了泪,“我舅舅找到了姨母家,让我回去,我不愿回去。姨母怕我拖累她家,给了舅舅二两银子,让舅舅把我绑也要绑回去。”
也亏得他舅舅想在镇上歇息一晚好去找他的相好,不然他要是被舅舅绑回去,再跑出来,想撵上花青牛几个就难了。
“我知道的,舅舅其实就是想我家银子。要是他知道我爹己经死了,那我也别想得好。”
最坏的就是时疫过了,他的家产铺子田地被舅舅霸占。等一切都成定局,他的小命能否保得住都是问题。
至于好的,他想都不敢想。
就他姨母那懦弱性子,是绝对不会护着他的。而舅舅舅母都不是良善之人,能给他一口饱饭养大他,他想都不敢想。
好在姨母还算不错,并没有去翻他的包裹。
他把花青牛给他的小包裹都藏了起来,等到舅舅来了,将他的包裹翻个底朝天也没翻出一个铜板。
至于那些多出来的衣物,他舅舅根本没多想,只以为是张秉正从他家逃出来时候带的。
花青牛看着委屈巴巴的张秉正不由头大。
他们这一行人,只周氏一个妇人是,其余西个都是孩子。再加上一个张秉正,纯纯就是多个拖后腿的。
可要是不带上他,张秉正都说了,姨母软弱舅舅舅母不慈,他要是回去,等安阳时疫一过,必定是家业难保。
花青牛瞪他:“你就算跟着我们,等安阳时疫过了,我们总是要回来的,到时候你舅舅就不找你麻烦了?”
张秉正抿了抿唇,半天才哑着喉咙道:“我比你们晚走一步,得到的消息是,安阳那边时疫己经爆发。昨晚朝廷派兵拦在青山驿的路口,只准出不准进,安阳那边的人想过来己经是不可能了。”
花青牛恍如被人当头劈了一棒,身子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安阳的地理位置极其特殊,东北有大山,西南有大河。两条大道,一道通西北是时疫起来的地区,一条通青山驿。
青山驿被拦,前有河,后有山,除非往西南坐船过大河。
安阳城十数万民众,想要渡过河,难如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