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江姝意就站在高处,可一观健康城盛景。
她轻声低喃:
“穿嫁衣,嫁仇郎。
登高楼,看人潮。
泪眼送父兄,父兄已赴望川台。
想问阿娘,嫁衣可好看,阿娘正在断头台。
想问阿弟,你可惧,阿弟说,想看阿姐嫁贤郎。
正午到,大刀斩落千人头。
血染断头台……
满腹冤屈无处言,独活我一人。”
女子的声音在高楼阵阵传开,却无人听到她心中苦怨。
沈铮流亦不知,他彻底的失去了她。
江姝意默默地凝视远处的刑台。
江氏九族被一一押上断头台。
孩童们嚎啕大哭:“阿娘,断头疼不疼?”
“不疼,很快的。”
“阿爹,我怕。”
“别怕,阿爹陪你。”
……
寒风呼啸入耳,哭声震天。
今日天色不美,乌云压顶,暗沉沉的,压的人喘不上气。
“时辰到——”监斩官大声吆喝。
江姝意也在心中默念:时辰到,斩。
“斩。”监斩官一声令下。
令签被高高抛出。
江姝意算准时机迅速转身,举起手中的鼓槌,重重敲在登闻鼓上。
“咚——”
四面八方势力皆震住。
侩子手动作顿住。
刑台上的江氏族人一个个抬头眺望鼓鸣台。
沈铮流感应到了江姝意的存在,猛然从椅子站起来。
毫不犹豫的走下刑场,快马加鞭去望江楼。
“咚咚咚”的鼓声又快又急,扰乱了刑场众人的思绪。
女人身上的黑色披风被强风卷走。
披风底下的血红嫁衣暴露无遗。
红衣最是明艳,耀眼,让人移不开眼。
江姝意目中无他,一边击鼓,一边大喊:
“南庆王朝,奸佞横行,蝇营狗苟,暴戾无度。”
“不敢问君要清白,只求死后十殿阎罗听我说。”
“阎罗问我,我是谁?”
“我是南庆国镇远侯。”
“祖籍淮安县渔按村人士,今宵五十九岁,名江瑜。”
“阎罗又问我,江瑜,你寿数未尽,为何提前到地府来。”
“我泣不成声,哽咽难语,终有去处诉我冤。”
“阎王,江瑜不到寿元不敢来,可不得不来,苍天无眼,人间无情,江瑜乃冤死!”
“人间无处伸冤,所以我提前来。”
“江瑜想求阎王。”
“再转世为包青天,日断阳间案,救我江家九族,还我清白。”
“我愿散尽功绩,不再来人世间。”
“咚——”
“咚咚咚咚咚……”
鼓鸣声啸,上传天庭,下达地府,四方神鬼来听,人间即是炼狱!
这时,刑台有一江家妇大叫:
“听见了吗,我们的镇远侯现在在十殿阎罗向阎王爷伸冤了。”
“我们江家人,生时共享鸿福,死时同上断头台,做鬼也不怕。”
“十殿阎王,我们是被冤枉的。”
“我们的镇远侯不会叛国,江家人不会叛国。”
“我们的家在南庆,我的爱子孩子们都是南庆人,我爱南庆每一片寸土。”
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被捂嘴的江家人,大声喊出冤情。
没有一个人,把希望寄予在活人身上,因为他们知道【匹夫无罪,怀璧有罪】。
错的是江氏荣誉已登极盛鼎,功高盖主。
围观场地,已有人动容。
他们不是江家军,但他们是江家军的后代。
这,就是燕帝想收复的军心。
可惜在这一刻,燕帝苦心经营的棋盘被江姝意全部打乱。
有一名少年,站出来了:“不能斩江家人。”
“燕凉关一战,迟迟未找到镇远大将军,怎能就此定罪。”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见到镇远大将军,不能定罪。”
少年郎们一个个站出来,与维护刑场的官兵对峙,拼死要力保江氏。
监斩官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大跳。
这些闹事的,都是听闻镇远侯与镇远大将军的威名,准备投入江氏镇远军的杰出少年,又或是,镇远军的子孙后代,已经身在江氏镇远军内。
燕帝要的是,安抚军心,但又要快刀斩江氏,让镇远军洗洗牌。
既要分散镇远军的势,又要镇远军军心归一南庆。
这就需要保下一名江家人,最好是个女人,还是一个不懂武术,不知兵法,无法做领头军的弱女子。
这些,燕帝都做到了,江姝意就是他和沈家精心培养的那个不会武,不会领兵打仗的江家女。
上一世,一切都按燕帝的计划,顺顺利利斩杀江家人。
江姝意一生被困于沈府后宅,过着看似荣华富贵的舒心日子,其实不过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暗夜司卫呢,快找暗夜司使,看着犯人,别让他们逃了。”
“快去通报皇上。”
监斩官头一次见这样的阵势。
很快,沈府与皇宫都知道刑场的消息。
还知道敲响登闻鼓的人,就是他们暗中培养的棋子。
皇宫,金殿上,禁军向百官与龙椅上的帝王禀报:
“皇上,刑场大乱,禁军围着刑台,勉强控制住闹事的那帮人,暗夜司使已经去登闻鼓捉拿击鼓之人。”
“是个女人,穿着一身嫁衣,头戴金子造的兰花冠,冠顶有一颗夜明珠。”
“已经有不少老百姓去鸣冤台围观,可是那女子,不是向皇上伸冤。”
坐在龙椅上的中年帝王,压抑心中的怒,面不改色地问:“登闻鼓不向帝王伸冤,那她向谁伸?”
禁军额头的冷汗,大颗大颗流下:“回皇上,她以镇远侯江瑜的身份,向十殿阎罗伸冤。”
龙案上的手,猛地攥紧台砚:“都说了什么?”
禁军嘴巴张了张。
顾琰之正好站出来:“皇上,不若您亲临现场,听听那女子在说什么。”
搭在砚台的手慢慢松开。
燕帝说道:“好,朕倒要看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女子,竟敢敲登闻鼓,扰乱民心。”
燕帝从沈岸山面前走过时,眼神宛如刀子。
夜明珠只有三颗,一颗在太后手里,一颗给江妃陪葬,另一颗赏给沈家。
江姝意这些日子闹腾的厉害,大婚时,沈家给她的是假的朝阳金兰冠,留给乔莲的才是真的,可天意弄人,顾琰之的暗卫又恰好偷出了真正的朝阳金兰冠。
江姝意头上的那颗,是真正的夜明珠,只有沈家妇才能拥有。
沈岸山知道,这次沈家闯大祸了。
可他不知道,他还要面临更大的祸。
很快,燕帝与百官驾临鸣冤台。
江姝意被暗夜司卫押入大殿。
燕帝道:“堂下何人?为何敲鼓?”
江姝意跪在地上,目光坚定地看向龙椅上的中年男人,道:“回十殿阎王,吾乃南庆国镇远侯江瑜。”
“吾有冤屈无处可伸,提前赴黄泉,渡望川,入阎殿,见阎王,上诉人间冤情。”
“阎王,吾乃冤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