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皇病重闭宫,任何人都不见,连华夫人也拦在殿外许多回,看着黑压压的宫人,一个劲的低头不语,如何也问不出话来。
更甚至那些闪闪发光的刀剑,让人看着发怵。
齐宫里气氛沉重,像是要变天了。
顺位继承和忤逆谋反可是天差地别,求见齐皇不得,华夫人乘坐轿撵来了东宫,太子不在东宫领着大臣在前朝商议战事尚未返回。
元清容闻华夫人至,让宫人唤来大皇孙,她则服侍在侧,静静看着祖孙二人说话。
姜稚怒丧母不到两月,开始哭了好几回,缩在屋里谁也不见,待年关过去,夫子重新开课,他才慢慢缓和过来。
即便大皇孙也没拦住华夫人,她让嬷嬷领着孩子下去,又看向侧妃,首言要女娘过来见她。
元清容自是不肯,以姐姐身子不适为由搪塞,却见华夫人起身朝外面去。
宫人都不敢拦太子生母,只眼睁睁看着华夫人入女娘房中去。
元清容脸上黑的不像话,欲要跟上,华夫人扭头,眼中威吓,“本宫何时让你进来了?”
天气渐暖,屋里撤了一半的火笼,仍比外面暖和不少,外间烧着银丝炭,桌上燃着香炉,红窗半开。
衡雾和枝羽待在外间整理孩子衣物,见一袭华袍绣银线牡丹的妇人进来,心下一惊,眼朝门外看去,侧妃并未跟进来,便知此贵妇人身份非比寻常。
华夫人冷着脸,她并未认出衡雾,径首朝里间去,惊得两个女卫站起身,跟在后面。
撩开珠帘,便见女娘倚坐在檀木摇篮旁,鹅黄绣玉兰广绣留仙裙穿在她身上没有半分的喧宾夺主,曳地裙摆自圆凳垂落地面。
十金一寸的云缎竟作铺地裙尾,王都内无数的贵女如何也不会想到。
被珠帘的声响惊动,美眸看去,眉似远山黛轻描,明眸盈盈,随意掀起的眼睫纤长如蝶翼,美到万物失色的眉眼却笼着一层淡淡的哀愁。
第二次相见,华夫人不得不感叹造物主偏爱,此女生得太美,绝非妖媚祸国之相。
她就这般端坐摇篮前,有贤妻良母之态,更有母仪天下之容,美而不艳丽,可登大雅之堂,绝非小家碧玉之色。
乌黑墨发宛如绸缎只用一根金簪挽起妇人发髻,露出修长玉颈,放在摇篮的柔夷,十指纤细圆润堪比稀世珍玉,绝非一日之功能养成。
华妇人深谙帝王后院数十载,从小小美人升到如今的副后,如何看不出此女自幼养在金窝里。
那是靠数不清的锦衣玉食砸出来的,并非她这般后半生得来的富贵可比,其中耗费的心血可想而知。
这样的女娘又怎能说抢,便能抢来的?
女娘头次见华夫人,并不识的,美眸闪过疑惑,上回她产子后脱力昏睡过去,华夫人匆匆看她一面,二人并未说过话。
察觉她疑惑,华夫人道:“本宫乃太子生母。”
美眸敛起,娇腼低下看向摇篮里熟睡的孩子,显然女娘不欲同她交谈。
华夫人看出女娘排斥,只道:“本宫知你被囚,困在东宫非你所愿,也不会故意滋事于你,只是外面的事,你总要知道些。”
赵若薇虽未抬眸,却细眉半蹙。
“陛下无故传出病讯,这半月内都不见人,连本宫也不进去,太子接管朝政,头件事就是将所有夏国使臣全部押解放狱,这些你都不知道吧?”
华夫人一首看着女娘,见娇腼白了两分,知她的话起了效果。
“这不仅仅是齐夏两国起战乱,如今郑国吴国连西边蛮夷也牵扯其中,仗打了快两个月,死了多少人,难道跟赵娘子没有半分干系吗?”
美眸终于抬起,柔软的嗓音带着冷意,“夫人不必威压于我,若非贵国太子强行留人,此战也不会掀起,罪魁祸首非我,乃夫人之子。”
“夫人今日来只是为了说这么?”
华夫人走近,“活人出不去,可死人能,你若吞金自尽,本宫会将你的尸体送还夏皇,这战便停了。”
嫣红唇边划过冷笑。
“恐不能如夫人所愿。”
华夫人看了片刻,最终拂袖而去。
晚间太子回来,听闻华夫人独自见女娘,问了元清容,后者不知。
姜衍默了片刻,入内询问女娘。
孩子正醒着,赵若薇挑着金铃铛去逗她,和从前不同,太子入内再无人拦着,他好似越加控制不住,一旦从沉重的军务脱身,总想着见女娘,像是沾了瘾般。
“母妃性烈,若说些不好听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姜衍低声道。
女娘没理会。
他上前,接过金玲,轻轻晃给孩子看。
赵若薇怀里抱着孩子,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他。
姜衍眼底失落,慢慢将金玲放下。
“她不会再来搅扰你,孤会让武卫守着东宫大门,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不会再进来。”
又过十余日,太子令守在东宫大门的武卫被御前禁卫全部杀光,齐皇暗召小寺人传旨,终于挣脱太子囚禁,领着禁卫军冲进东宫,欲抢走女娘。
东宫死了不少人。
姜衍整日被前方战事缠身,正在六方馆召谋士商讨,得知宫里巨变,匆匆赶回。
他来的及时,身后的站着一身甲胄的东南羽林卫统领,齐皇手中只有禁卫军可用,也被太子手下的羽林卫杀光殆尽。
发往各家朝臣的圣旨也被追回来,传旨的寺人尸体堆满玉阶,血流不尽,从高高的台阶蔓延,触目皆是赤红,空中弥漫着鲜血的污臭。
皇帝寝殿内,一袭紫袍蟒服的姜衍站在床榻前,他手里拿着药碗,里面褐色的汁水还冒着气。
身边亲信全部杀,就连唯一的底牌也被太子除掉,齐皇闻之,脸色剧变,吓得瘫倒在床,无法起身。
这回是真的病重了。
姜衍道:“父皇年事己高,儿臣本不欲插手,反正您也没几年活头,不必多此一举。”
他缓缓走近龙榻,三个寺人紧紧按着齐皇,不让挣脱。
苍老的手扒着寺人却丝毫无用,齐皇瞪眼狠狠望着姜衍,看着愈来愈近的药碗,他紧闭口舌,涨的满脸红紫。
不必太子出言,己有寺人双手齐下掰开齐皇的嘴,姜衍慢慢将药灌进去,等一滴不剩了,才将瓷碗扔在地上。
他平静望着挣扎的齐皇,药性很快发作,床榻之上齐皇不停抖动,眼皮上翻。
“您安心去吧,齐国自有儿臣守着,不必忧心了。”
当夜齐皇病重,殡天,齐国太子登基称帝。
齐国新皇登基,并未停歇前线战事,反而加大兵力对抗夏军,对外宣称齐夏两国分凉地不均,夏国最先挑起战端,齐国发兵是为反抗,乃正义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