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总回来了!”前院的小子跑来报信。
“钧儿回来了?”月余没见儿子,老夫人着实想得慌,这会儿也忍不住探头去望。
舅母们也是喜不自禁,三个姑娘的脸上则爬上了些羞意。
不一会儿,门外响起丫鬟们请安的声音,
“千总安。”
“千总。”
……
随着门帘的起落,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坚毅的男子走了进来。
这人一进来,屋子都显得狭窄许多。
他解了身上的大氅,不递给一旁等着伺候的丫鬟,反而举到江知意面前。
真是个大爷,还好她坐在下首靠门处,她要是往前坐坐,他是不是还得往前走两步再递给她?
吐槽归吐槽,还是乖乖起身接了大氅,转手递给了丫鬟。
多此一举!
“母亲安。”
“三位舅母安。”
解了累赘,景泽钧一一给长辈行礼。
身姿欣长,丰神俊朗,三个表妹羞得说话都变了音:
“表哥安~”
江知意战略性喝茶,挡住微翘的嘴角。
景泽钧略显冷淡的点头,随即视线锁住江知意。
“夫人,母亲这里不方便,我们回去。”
大景朝历来男女七岁不同席,母亲这里有三个云英未嫁的女子,他在这里,实在不成体统!
景泽钧长眉紧锁。
那边江知意听得一声“夫人”,手臂控制不住地抖了抖,溅出几滴茶水。
夫人什么夫人,这人就是故意的,平时不是江阿意、江阿意叫得欢么?
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冯家几位眼含期待,老夫人则有些小开心。
这位老夫人多少有些“恋儿症”,看不得儿子儿媳太过恩爱,也是江知意总有意无意在她面前表现出:千总今日骂了我,千总怕是不太喜爱我,不然,这婆媳关系早恶到天际去了。
这会儿她撒了茶,这老太太怕还以为是她怕了她儿子呢。
唉,人生如戏,处处都得靠演技啊。
“夫君,舅母和妹妹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今日我们一起用膳吧。”江知意轻声慢语。
“是啊,你们这亲表兄妹,不必拘泥于那些俗规!”老夫人也劝。
“来来,满春,给千总倒杯茶,”老夫人招呼丫鬟,“钧儿,坐,过会儿就用膳了,省的你们东院今日再开火。”
景泽钧充满深意地看了江知意一眼,大刀阔斧坐在她的身边。
江知意缩缩脖子,讨好地将桌上的点心碟往他那边挪了挪。
景泽钧轻哼一声,还是给面子的捏了一块放进嘴里。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一方面,老夫人胃口淡,西院的菜大多没滋味,另一方面,老夫人在桌上一直把话题往冯家三姐妹身上引,每引一次,景泽钧就要飞个眼刀过来。
江知意深知,今天怕是逃不过一顿训了。
果然,走到半路上,景泽钧就开始发作了。
“江阿意!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也想给我纳妾?”景泽钧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什么叫我想不想,你老娘的意思,我拒绝得了吗?” 江知意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你有千万种方法能拿捏住母亲,你就是不稀罕为我花心思,你一点都不在意我!”他说着,莫名有些委屈。
什么在意不在意的,江知意咧咧嘴。
俩人一路冷战到东院。
还没进东院门,就闻见一股羊肉的香味。
“快快快,碧玉,看看羊骨也没有好,先给我来几根。”江知意提起裙子就往屋里跑,解开披风,随意丢给了丫鬟。
“哎哟,您慢点儿跑,小心……”碧玉瞥见不紧不慢跟在后面的千总,噤了声。
“下午您去西院前,我就吩咐厨房炖上了,这会儿刚刚好。”碧玉端上来一大盆。
“好香,碧玉,你也赶紧去吃点儿。”江知意挥挥手,赶人。
这是主仆俩的习惯,每次去西院用膳,自家小厨房都要做点啥,反正在那边吃了和没吃一样。
炖得软烂的羊肉,沾上辣子,再来一口汤,这滋味儿,绝了。
“哼。”坐在窗边榻上的某人倔强地发出声音。
江知意歪头看他,举了举手上的羊骨,“来点儿?”
某人不说话。
“啊呀,真的好香,有些人不吃就没了哦。”
景泽钧的身子动了动。
江知意啃完手上这根,用帕子擦擦手,选了一根肉多的,多多沾了些辣子,起身,走到他旁边,将羊骨递到他鼻子下,
“真的不吃?”
景泽钧扭头恶狠狠咬了一大口。
接着,也不用她喂了,他坐到桌边,一连吃了五六根,又溜缝塞了两碗羊汤。
行伍之人,每天捶打操练,自然也吃得多,在西院那三碗饭看着不少,但抵不住碗小啊,都不用猜,就知道他吃不饱。
俩人吃完加餐,漱口净手后,坐在榻上消食。
“阿意,你陪我搬去外城的小院子吧。”景泽钧额头抵在江知意的肩上。
他说的,是刚到迦楼时他们的住所,那里离关门近,他可以每日回去陪她,到时让安排些护卫住在周边保护她的安全。
他早就提过了,也早早让人重新整顿过,但阿意次次推脱。
景泽钧等待着江知意的回答,手轻轻她手上的冻疮硬块。
每到冬天,阿意的手总是红肿不堪,涂再好的冻疮膏都没有用。
但就是这双手,一点一点带他远离阴霾,一点一点带他捡起希望,一点一点,养活了他们的家。
以后再也不会让她那么苦了。
江知意摇头,“我要是去了,母亲怎么办?”
“你管她做什么?有的是冯家人来陪她。”景泽钧赌气,“阿意,为什么在我与母亲之间,你总是选择她?”
因为你好哄啊,就像今天,一顿羊肉就把你哄好了。
如果一对父母有两个孩子,一个乖巧懂事,一个爱闹腾会闯祸,父母总是会不由自主忽略懂事的那一个。
若今天没能如老夫人的意,那没个三五天大家都别想消停,她是人,她也会累,趋利避害,人之本性罢了。
而且,她终究是要走的,若是天天腻在一处,感情深厚,对两人都不是好事。
江知意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哄道:“她是你的母亲呀,让让她好不好?”
“可我不想纳妾,阿意,我有你一个就够了。”景泽钧双手抵住她的肩,直视她的眼眸,神色认真且固执。
江知意避开他的目光,如以往无数次回答的那样:“可你知道的,我生不了孩子。”
“我可以不要孩子!”他眼眸通红,“江知意,你有没有心?!”
可你家真的是有皇位要继承啊,你会开疆拓土,成为大景的新皇,没了那些糟糕的、压抑的过往,你不会变得阴鸷弑杀,不会英年早逝,你会是千古一帝,万世明君。
你总归是要有孩子的。
景泽钧又被气得去了书房。
【宿主,真的不考虑留下来吗?】
“不留下来,我要回去,我要回家。”
【但你本是个孤儿,哪里有家?】
“我有爱我的院长妈妈,哥哥姐姐,难道没有血缘关系就不能称之为家了?”
系统沉默半晌,
【但他对你感情深厚,如果你留下来……】
“感情?”江知意没等系统说完:“不过是我陪他走过最艰难的岁月罢了,若他日后高登帝位,这份感情,还能剩几成?他日后坐拥江山美人,我只能是个被困在后宫等他怜幸的女人,或许等日后倦了,几年都见不到他一次。这份爱,从来都不平等。”
“可是我,来自于一个平等的社会啊,在那里,男女都可以靠自已的努力养活自已,女人不依附于男人,男人也不会把女人当做笼中鸟,可以自由选择自已想要的生活,多好,我何必为了虚无缥缈的爱情自讨苦吃呢?”
“喂,说了这么多,你是不是想贪了我那一亿华夏币?真这样,我要闹了啊。”
【我是那样的统吗?污蔑,纯属污蔑!】
系统气急败坏,遁了。
她又不是块石头,当然会心动啊。
江知意捂住小腹,这里,曾经被刺过一剑,为了救景泽钧,那会儿系统没有发布任务,她只是,根据本能,扑了上去。
算了算了,分个手罢了,躲在被子里哭总比躺进太平间哭好吧?
想想那些动不动就赐一丈红,动不动就乱棍打死的后宫,还是溜吧。
半夜,去了书房的景泽钧偷偷溜了回来。
他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江知意,屈起食指,在她脸上刮了一下,
“小没良心的,只有睡着了最乖。”
等被寒风浸透的身子暖和起来,他脱去外衣,掀开被子,悄悄钻了进去。
江知意感受到热气,往他怀里拱了拱,景泽钧眉开眼笑,顺势抱住她,傲娇地下定论:“口是心非。”
第二天,在怀里人醒来之前,景泽钧从被窝里钻出来,替她掖好被角,穿好衣服,从暗袋里掏出一根簪子,藏在她的枕头下,转头走了。
因为昨天伺候得好,今日老夫人没有叫江知意去请安。
她直接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几时了?”江知意摇响床边的铃铛,等碧玉进来,打着哈欠问道。
“已经巳时三刻了。”
嚯,九点四十五了。
“小姐想吃什么?”碧玉便给她绾发边问。
“不想吃,等会儿直接用午膳吧。”江知意懒洋洋。
“不行,必须要吃。”小丫头板着脸,别说,还颇有些威严。
“小厨房温着鸡丝粥,再配上腌的酸白菜,清新又爽口。”
江知意咕嘟咽下口水,想吃。
碧玉得意洋洋去吩咐院子里的小丫鬟,还得是她最了解小姐。
江知意喝着粥,碧玉去收拾床铺。
“呀,小姐,这肯定是千总带给您的,我给您换上?”
江知意回头一看,是根缠丝点翠金步摇。
她想着有人气呼呼去睡了书房,还偷偷送了根步摇过来,就忍不住想笑。
“换上吧。”他看了也能高兴些。
喝完粥,江知意坐到案桌前,从抽屉里掏出还未完成的玉章,继续雕刻起来。
这是给景泽钧的生辰礼。
她以前是孤儿,没有钱,大多是玩木雕、石雕,从来没有用过玉,还是去买了些劣质玉练了练手,才敢在这块羊脂白玉上动手。
她刻的是块私印,用的是小篆体,又因景泽钧属虎,便在玉体四周刻上不同形态的猛虎。
陆陆续续刻了两个月,如今也快完工了。
前几次生辰没那个条件办,最艰难的时候,她只给他下了一碗用黑面粉做的长寿面。
她大概能猜到自已离开的日子,只是没想到,没能陪他好好过一次生辰,希望到时候,他不要太生气。
即便是休沐,景泽钧也是不大在家的。
景泽钧回来之前,她终于完成了私印的雕刻。
小心放进抽屉,她想:等明天去找个锦盒装起来,好看。
“江阿意,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冬日天黑得早,院子里已经点上灯,那人自华灯下而来,冲她挥了挥手上的油纸袋,语气得意而讨好。
江知意抽抽鼻子,不用他说,就已闻到。
“福阿伯家的烤羊腿!”
福阿伯夫妻专做烤羊腿,也没有铺子,就搭个棚子在街尾卖,因为价格实惠,味道好,供不应求。
“我今日可排了好久的队,阿意是不是要赏个香吻?”全然一副兵痞子模样。
待他一走近,一股酒臭味扑面而来。
江知意猛地推开他,捂嘴跑去院子角落,
“呕……呕!”
景泽钧挠头,“不亲就不亲吧,怎么还吐了?”
碧玉恨恨看了他一眼,跺跺脚,拿着水和帕子去找自家小姐了。
江知意吐得实在厉害,景泽钧正要上前查看,江知意惊恐万分,退避三舍。
“你先去沐浴,把身上的臭气洗干净了再来!”
好家伙,鱼腥气、羊膻味没有引发孕吐,臭男人身上的味道倒让她吐了个天昏地暗。
简直要命!
景泽钧好好把自已刷了个遍。
等他进屋时,江知意已经在吃烤羊腿。
看见景泽钧,她心有余悸地往后避了避。
“江阿意,我洗干净了的!”他有些羞恼。
江知意往他嘴里塞了片肉,瞬间安静。
今天没有吵架,等洗漱完毕,景泽钧美滋滋上床。
他把江知意往里挤了挤,再挤了挤。
江知意连让两次,有些恼火。
“你干嘛!”她拍床。
“想和你靠在一起~”委屈巴巴。
“往外面挪挪。”伸脚踢他。
“哦。”男人答应,却半天没动作。
“阿意,我想……”
景泽钧目光灼灼看着她,眼里欲色浓烈,浑身充满了求欢的信号。
江知意拒绝接收,冷漠地背过身去,
“不,你不想。”
“阿意~阿意~”
男人在她身后拱啊拱,身上散发的热气快把她烫熟了。
最后,江知意生无可恋的借给他一只手。
“阿意,你的癸水还有几天走?”完事后,男人尤不知足。
“滚!”
好的,安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