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毛骨悚然。
要知道,因为天灾、人祸,那个时代活下来的人十不存一,小冰河时期过去后,人口大减,农耕经济也发生了严重的后退。
“高岚族在更北方,他们也不似我们会耕种,全靠养牛牧羊来维持生存。”林旬继续:“所以我们猜测,因为天灾,他们损失惨重,为保生存,各部落才会放下矛盾,重新选举新王。”
“除夕前,阿会维带领部落攻占了固北县……”
江知意打断了他:“固北县?怎么会是固北县?”
北疆府不算大,由四县两城构成,最前面的迦楼城、包含其内的安北县,迦楼左边的宁北县和其右边的固北县,还有三县之后的中心城和包含其内的卫北县。
固北县北面、西面被深山老林环绕,左邻迦楼城,南近中心城,只要迦楼关没被攻破,固北县都该是安全的。
林旬声音艰涩:“他们正是翻越了山林。”
江知意梗住,高岚人善骑射,多骑兵而少步兵,能下定决心翻山越岭进攻固北县,可见是被逼到极致了。
“得知此消息后,我与将军快马加鞭赶往中心城寻找总兵,总兵也连夜集齐五千士兵前往固北县。固北县地势特殊,易守难攻,最后,还是将军带了一队人马从山林翻过去,从里面打开了城门。但那时,固北县已经损失惨重,大部分粮食已经被运走,青壮年被高岚人当做运货的牛马带走,女人老人被杀光,小孩则是也被当做食物带走。”
“这只是一个开始,”林柏接话,这一战之后,他便带着亲兵下山,来助将军,“二月中旬,高岚集齐十万大军,欲将南下,幸而我们提前得到消息,蒋总兵立刻修书一封,向朝廷寻求帮助。”
“您还不知道是谁提前告知我们消息的吧?”林旬一笑:“是碧玉。”
江知意一想就明白了,碧玉接手了铺子,那势必会与牧民有接触,她需要收购大量羊毛和羊油。
“碧玉现在还在迦楼城吗?”她问。
林旬摇头,“我最后一次见她,她说要去京城。”
京城啊,江知意眼睛有些。
也好,那边总该比别的地方都更安全些,毕竟是天子脚下。
林柏给了林旬一拳,不满他打断自已讲话。
“十万大军啊,那狗皇帝竟只派兵五万来支援,便是加上北疆驻兵,也不过六万三千余人,更过分的是,与五万大军同来的,并非粮草,而是近十万流民。还美名其曰,这都是青壮年,好好训练一番,也可充作兵士。”
“我呸,且不说一半都是老弱病残,就是个男的,也瘦得跟竹竿似的,有气无力,能打仗?那就是让他们送死!”
林柏义愤填膺,声音骤然变大。
“嘘。”江知意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看向内帐,还好没什么动静。
林柏也有些不好意思,压低了声音:
“没有粮草,北疆百姓便自已凑,留了勉强能维持到秋收的粮食,其余的,全部捐给了大军。但是没想到,到了三月,依旧天寒地冻,耕种不了。”
“北疆久攻不下,高岚集齐的大军越来越多,十五万、二十万,几番向朝廷求援,直到五月初,朝廷送了少许粮草,派兵八万,但有六万将士驻扎在镜河之南,过河的,仅有二万将士以及五万流民。”
“镜河虽叫河,却阔似大江,冬日结了冰,便难以行走,是天然的护城河,狗皇帝这是放弃了北疆,想把我们当做人肉盾牌,流民集聚在京城周围,他怕出事,也干脆给送了过来,真是一石二鸟之计!”
“北疆知府陶辉为京中陶家旁系,提前得知消息,借口为大军筹粮,再一次搜刮百姓,以百姓的余粮为敲门砖,带着一家老小连夜过了镜河,跑去京中。”
“如今算来,北疆军民断粮已近三月。”
“那这三个月,你们是怎么撑下来的?”江知意掐住手指。
“百姓靠最后一点粮食,没粮了就去找树皮、泥土,我们靠抢敌军的粮食、战马、还有马粮,实在撑不住了,就抓一把雪,塞进嘴里,勉强度过了这些日子。”
“所以现在,小小的北疆竟然集聚了近五十万人口?!”江知意粗略一算,牙帮子都疼。
“没有那么多,”林旬摇头,“病死的、饿死的、再加上战死的,如今活着的大概二十五万,将士9万,其中,伤兵近两万,民众十六万。”
“当然,这些将士里也确实有后来流民编入的。”
反正都是死,不如参军做个饱死鬼,可现下,军中也撑不住了。
“那将军是怎么回事?”
林旬抿唇,“是皇帝,当初高岚来犯,蒋总兵极力向皇帝陈词,言将军天生将才,又有数年与乌黎作战之经验,恳求皇帝认命将军为此战主将,当年的事,朝堂上不少人心知肚明,现在高岚进犯,他们慌了,生怕没人迎战,高岚直捣黄龙。于是,以陈阁老为首,数十位重臣跪请皇帝下旨,还将军清白,并任命为镇北大将军。”
“一群贪生怕死之徒罢了。”林柏撇嘴。
“但皇帝心里,早将北疆视为弃子,他恨我们殿下至深,在第二批送来的两万将士里,有他的死士。四天前的大战,我们将高岚人赶出三十里开外,回城时,从队伍后方射来一箭,直入将军后心。”
林旬林柏同时沉默,谁也没想到,同袍同泽,生死相托的弟兄里会有皇帝的死士,而且,一直隐藏到现在才动手。
帐内寂静,林柏忽然开口,他低垂着眸子,不敢看江知意:
“夫人,那些药,您还有吗?”
“林柏!”林旬压着声音,愤怒地叫了他一声。
伸手捂住他的嘴,就想将他拖出营帐。
那些药,药效奇佳,见所未见,怕是极其珍贵,来之不易,他怎么敢和夫人开口!
林柏垂着脑袋,顺着林旬的力道往后退。
夫人拿来的那袋药其实很多,但相较于军中的伤病人数却远远不够,他自然知道自已的要求无理,只是刚刚去拿筷子,他经过了伤兵营,胡大夫和张军医将多余的药分给他们,有些重伤的兄弟发着高烧,满脸通红,眼神迷离,却一脸释然地笑道:自已大概活不了了,就不要浪费药,给轻伤的兄弟用。
那是跟着他一路从南域带到青云山,又义无反顾跟着他来援助将军的兄弟啊。
他家中还有父母妻儿,但,因为他是将军的亲兵,为了不暴露兄弟们的行踪,他能淡而笑之的和他说,就让他们以为我死了吧!
可是,妻子为他求的平安符他一直放在心口处,孩子幼时带的银铃他也缠在腰间。
果然不行么?果然是神药难求么?
也罢,万般皆是命。
这是江知意见到林柏后,第一次看他露出如此脆弱的神态。
这个人与林旬不同,林旬能很好的根据自已的身份,在与人相处时把握好那个度,而他,虽长着狐狸眼,似有七窍玲珑心,实际上,却爱感情用事。
“等等。”江知意叫住他们。
两人齐齐看向她,眼里闪过希望的光芒,差点亮瞎她的眼。
“噗呲~”江知意忍不住笑了一声,随即板起脸:“你们是在给我唱双簧吗?”
“属下不敢!”两人抱拳弓腰。
“神药确实难得,”毕竟想大批量购药着实不易,她故意停顿,
二人借一些失望,
“但我愿勉力一试。”
林旬林柏惊喜抬头,随后单膝跪地:
“属下谢过夫人!”
“你们配合大夫先将伤势较重,情况紧急之人的用药数量统计给我,我一下子也得不到那么多,后面我再想办法。”
“是!”
林柏去配合统计,林旬还守在帐外,夫人出现的太过诡异,他不敢让其他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