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了前来试探的王婶子,家里又恢复了宁静。
林念禾并没有将这件小事放在心上。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是是非非。家长里短的口舌之争,是这个时代背景下不可避免的一部分。
她很清楚,想要在这里站稳脚跟,光靠一时的强硬是不够的,关键还是要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把这个家支撑起来。
当她关上院门,回到屋里时,顾安安和顾乐乐正抬着小脸看着她。
两个孩子的眼神里,不再是纯粹的胆怯,而是多了一丝好奇和崇拜。
刚才她和王婶子的对话,他们虽然听得一知半解,但他们能明确地感受到,这个女人,保护了他们,也维护了这个家。
她没有像以前那样,在别人面前说他们的坏话,反而说他们是爸爸的骄傲。
顾安安的小胸脯,甚至不受控制地挺了挺。
林念禾看着他们亮晶晶的眼睛,笑了笑,走过去摸了摸他们的头。
“好了,继续写字吧,写完今天份的,我教你们念一首新诗。”
“嗯!”顾乐乐清脆地应了一声,拿起铅笔,坐得更首了。
顾安安也默默地点了点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面前的本子上。
下午的时光,就在这样温馨而平静的氛围中缓缓流逝。
林念禾教他们念“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给他们讲每一粒粮食的来之不易。
她没有用大道理去说教,只是用最朴实的语言,结合他们吃过的白米饭,来讲述农民伯伯的辛苦。
两个孩子听得格外认真,看向碗里米饭的眼神,都多了一份珍惜。
晚上,林念禾依旧是做的杂粮粥,配上中午剩下的一点红烧肉汤汁拌饭。
即便如此,两个孩子也吃得心满意足。
吃完饭,洗漱完毕,又到了睡觉的时间。
家里的床铺很紧张,里屋是一铺大炕,林念禾和两个孩子都睡在上面。
她睡在最外侧,两个孩子睡在里侧,中间隔着一臂的距离。
这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安全距离”。
林念禾知道,孩子们还需要时间来适应与她的亲近。
她吹熄了那盏昏黄的煤油灯,屋子里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只有窗外稀疏的星光和淡淡的月色,勉强勾勒出屋里模糊的轮廓。
林念禾躺在床上,却没有立刻睡着。
她闭着眼睛,意识沉入空间,开始盘点自己的“家当”。
超市里的物资取之不尽,这是她最大的底气。医院那边暂时还无法首接使用,但有那个自助提取点,应急的药品倒是不用愁。
那片黑土地,她还没来得及研究。
改天得找个机会,种点东西试试。
还有那眼灵泉,效果显著,是调理孩子们身体的关键。
她正盘算着未来的计划,耳边,忽然传来了里侧两个孩子极其细微的说话声。
声音压得极低,像蚊子哼哼,但在万籁俱寂的夜晚,却显得格外清晰。
是顾乐乐的声音,带着一丝孩童特有的、糯糯的鼻音。
“哥哥……”
顾安安没有立刻回答,但林念禾能感觉到,他似乎是翻了个身,朝向了妹妹。
顾乐乐的声音又轻了一点,像是怕被谁听到一样。
“哥哥,后妈……后妈做的饭,真好吃。”
小姑娘似乎是回味起了中午红烧肉的味道,说着还轻轻地咂了咂嘴。
林念禾的心,在那一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后妈。
这个称呼,像一根细细的刺,不疼,却让她无法忽视。
她知道,这不能怪孩子。
在他们的世界里,自己就是取代了他们亲生母亲位置的“后妈”,而且还是个曾经对他们非打即骂的、坏的后妈。
她静静地躺着,屏住呼吸,继续听下去。
黑暗中,传来顾安安一阵短暂的沉默。
林念禾几乎能想象出那个小男孩此刻正皱着眉头的、一副小大人的严肃模样。
过了好一会儿,顾安安那略显沉闷的声音才响了起来,同样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
“别叫她后妈。”
顾乐乐似乎有些困惑,小声地“啊?”了一声。
“那……那叫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
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一些。
林念禾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期待着什么,又或是在紧张着什么。
终于,顾安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确定,和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郑重。
“她叫……林念禾。”
林念禾。
不是“那个女人”,不是“喂”,更不是“后妈”。
而是她的名字。
当这三个字,从一个五岁的、曾经对她充满敌意和恐惧的孩子口中,如此清晰而认真地说出来时,林念禾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间包裹了。
那股暖流,温柔而强大,瞬间就抚平了“后妈”那个称呼带来的那一点点微末的扎心感。
她明白,对于顾安安这样心思敏感、早熟的孩子来说,能从心里摒弃“后妈”这个标签,而去称呼她的名字,这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认可和接纳。
这代表着,在他心里,她不再是一个符号化的、坏的角色,而是一个具体的、独立的人。
一个……可以被他重新认识和定义的人。
黑暗中,顾乐乐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然后小声地、像是在练习一样,含含糊糊地念了一遍:
“林……念……禾……”
念完,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雀跃。
“哥哥,她今天好厉害。那个王婆婆说她,她都不怕。”
“她不是婆婆,是王婶。”顾安安纠正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仿佛在炫耀自己知道得更多。
“哦……王婶。”顾乐乐从善如流,然后又问道,“哥哥,她说,我们是爸爸的骄傲,是真的吗?”
这个问题,问得小心翼翼,充满了不确定。
顾安安这一次没有立刻回答。
林念禾能感觉到,身边的两个小身体,都一动不动,似乎都在等待着一个答案。
良久,顾安安才用一种极其肯定的语气,闷闷地“嗯”了一声。
就只是一个字。
却像一颗定心丸,让顾乐乐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小猫似的喟叹。
“那……我们以后要听林念禾的话吗?”小姑娘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嗯。”顾安安的回答依旧简洁,却毫不犹豫。
“那……她以后还会打我们吗?”这个问题,显然是顾乐乐心底最深的恐惧。
这一次,顾安安沉默了。
林念禾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她知道,这是原主留下的、最难以磨灭的伤痕。
黑暗中,她甚至能感觉到顾安安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沉重。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林念禾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时,才听到他用一种近乎于发誓的、低沉而坚定的声音说:
“她要是再敢打你,我就咬死她。”
说完,他又立刻补充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动摇。
“不过……我觉得,她应该……不会了。”
说完这句话,两个孩子便再没有了交谈。
很快,他们平稳而绵长的呼吸声就响了起来,显然是睡着了。
可林念禾,却再也睡不着了。
她睁着眼睛,望着黑黢黢的房梁,心里翻江倒海。
孩子们那几句天真而稚嫩的对话,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刻在了她的心上。
他们的恐惧,他们的渴望,他们的试探,以及他们那小心翼翼的、正在萌芽的信任。
这一切,都让她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责任感。
她不再仅仅是为了自己能在这个时代活下去,更是为了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信任,为了不辜负那一声声“林念禾”和“妈妈”。
这份来自萌崽的认可,像是一束光,照亮了她前行的道路,给了她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里,继续坚定地走下去的、最巨大的动力。
黑暗中,林念禾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一抹温柔而坚定的微笑。
她想,她开始真正地喜欢上这个地方,喜欢上这个“家”了。